谢敛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头也不回地从她身边经过,跟着走出了大殿。
安知灵一愣,也摸不透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想起那日方旧酩的话,大概他也并不想与自己有什么纠葛,无奈自己在这山上出了事影响的也是他的名声,今日才不得不站出来替自己说了句话?
殿中众人早已陆续散了,方旧酩是最后一个出去的。经过她身旁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希望姑娘莫要忘了那日与我说过的话。”
安知灵眉头一皱,他却又早已恢复了平素笑意盈盈的模样,宽慰道:“这几日山上多事之秋,姑娘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安知灵目送着他走出去追上了卫嘉玉的步子,只觉得一时心烦意乱,出了大殿直直就往山门走。
春试这段时间,为了方便上山下山的客人,山上取消了门禁,彻夜都有弟子轮值。
安知灵负气一路来到山下,望着这车马喧嚣的大道,茫茫然立在大道中央,终于感觉胸中一口气缓缓泄了出去。
尘世苍茫,那种孤立无援的感觉再度袭来,压得她喘不过气。她在这街上站了一会儿,忽然听见有人喊了她一声:“姑娘?”
她有些茫然地转头,发现身后站着的老妇人竟有些眼熟。她来这儿地方一月不到,眼熟的人一只手数的过来。对方见了她却是面露喜色:“果真是姑娘你啊,老婆子看着背影就觉得眼熟。”
“您是花神庙里的那位花神婆婆?”
“诶,是我是我。”
老妇人上来毫不见外地就拉过她的手,“上一回,姑娘和谢公子救了我孙子,还没来得及好好谢谢你,你现在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是有什么事情?”
“那倒没有……”
“那再好也没有了!”
老妇人拉着她就往前走,“你之前告诉我的那方子当真有用,我孙儿用了果然没有半夜发什么癔症,我儿子先前念叨了好久说要谢你,但一直也不知道该去哪儿找姑娘你。如今既然遇见了,可要好好答谢一番。”
“举手之劳,不必……”
“要的要的,”
那老妇人拉着她走到一家酒楼前,“我儿子正是这地方开酒楼的,他平日里生意忙,但姑娘以后若想到城里来喝酒,就到我家来,绝不收你一分钱。”
她说着就将人领进了酒楼,安知灵像是猝不及防地被人拉入一个五光十色的人间。
一楼的酒楼中央搭了个台子,今晚有人卖唱,是个抱着琵琶的年轻姑娘。酒楼生意很好,许多大概并不是这城里的外客,出手也很阔绰,琵琶声便一直没有停过。耳边满是嘈杂的人,楼里食客高声的谈笑,琵琶声欲语还休,外头远远传来的儿童嬉笑,酒楼灯火通明,光线明亮,空气中有暖融融的食物的味道。与一入夜便寂静无声的山里不同,这点尘世烟火,仿佛终于抵消了她这段时日以来被心魔所困不可终日的惶惶。
第46章西北有高楼十五
酒楼的老板果然很客气,听说她是从城里那让人闻风丧胆的夜阎王手上救下自己儿子的救命恩人,就忙招呼小二好生招待。
安知灵推脱不过,终于在二楼寻了一个位置坐下。
大概是沾了九宗春试的光,这几日城中车水马龙,生意很好。老板坐着陪了三杯酒,就匆匆地下楼招待其他客人去了。
安知灵坐在楼上,独自倒了一碗酒,喝下肚的时候,感觉一股暖流从胃里流遍全身,叫她忍不住舒适地轻轻喟叹了一声,那一刻终于才终于感觉到自己尚活在人间。
楼下进来两个客人,抬头望了眼二楼,挑了一楼某个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好似是在等人,倒也并不打眼。
亥时未到,楼下忽然吵了起来。
几个登徒子酒酣之后,冲上台纠缠起了台上的琵琶女。琵琶女看样貌还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虽为了生计来这酒楼卖唱,但平日里来酒楼喝酒的多半是城里的熟客,哪个也不与她为难。今日这几个登徒子,身穿剑宗弟子服,显然是喝得酩酊大醉,早忘了身处何处了。
酒楼里一下便骚动了起来,掌柜和伙计忙上前去阻拦,但对方即是剑宗弟子如何能这么轻易叫他们拦下,醉酒中一把就将上来的人推了一个踉跄。酒楼里有些怕事的,生怕殃及到自己,匆匆就逃了出去,还留下的多半是等着看好戏的。
一楼角落里那坐了许久的年轻男子瞧着骚乱,皱着眉准备站起来,身旁的人忽然伸手按住了他:“不可。”
他这略一犹豫间,立刻已有人冲上了台,应是一同下山来的弟子,慌慌张张地阻拦道:“疯了吗?若叫门里巡查的弟子看见可全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