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敖烈,名字已经没几个人记得。
世人只唤我作白龙马。
师徒本来一行五人,可说起取经人,从来只有四个。
他们说的对,我心有异,度不得劫难,封不得佛。
我恨他们,没来由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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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七,老龟将我们掀入通天河。
我数着一路西来,劫难八十,还少一难。
可这算什么难?他不过是个老龟,我是堂堂西海龙王三太子,纵是化身白马,我依然是水族之主。
就凭他,也能掀我入水?
没错,我故意的,我想看看佛祖设这一难,到底能不能遂了我心意,断了取经人的通天路。
我恨他们,没来由的那种。
只要他们身遭苦厄,我便浑身舒爽。
可我还是高看了佛祖。
猴子反应倒快,驮着秃头上了岸。
老猪和沙哥一趟趟扎进水里捞经书,很快就把书卷凑齐,放在岸边晾晒。
猴子嫌晾得慢,还拾了一堆柴火,点燃烘烤。
第八十一难,就这?
晌午日头正盛,沙床被晒得温暖如席,老猪才抱怨几句就打起哈欠,很快搂着钉耙睡去。
沙哥安慰了秃头几句,便也靠在一边打起了盹。
猴子像个奶娘一样,细心为秃头找来几片芭蕉叶,搭起凉棚。
末了还不忘把我牵到草植肥美处,嘱咐我说:「小白,你且看着经书,我去伺候师父休息。」
我轻轻点头,胡乱撕扯一片绿草塞进嘴里。
猴子蹦跳着回去,撑着金箍棒叫嚣:「师父放心安歇,看这日头,不消半个时辰,经书便晾干了。若那老龟再来作乱,看俺老孙撬了他的龟壳!」
「悟空,你也是要成佛之人了,莫再妄动杀念。」秃头坐定,抖着湿漉漉的衣服训诫猴子。
「晦气,难不成就这样放他走了?徒儿咽不下这口气啊。」
「是那老龟成全了我们,如今劫难已满,檀封在即。日后当慈悲为怀,普度众生。不御仙凡,自成正果。」
假慈悲!我心中腹诽,却看那猴子乖乖坐下行礼,口称「谨记」。
而后师徒二人竟对坐着入定了。
睡吧,我看你们还能睡几时?
一个时辰后,老沙在炽热的灼烧中苏醒,惊声嘶吼:「师父,大师兄!不好了,快救火!」
猴子一个鲤鱼打挺,迎着火光站立,双目赤红:「谁干的!小白龙,你看见没有!」
秃头微睁双目,双手合十,口念佛号,叹息连连,却半个字都没说。
老猪说:「得,经书已毁,散伙吧!」
没错,我趁他们熟睡正酣,拨了柴火,焚了经书。
八十一难,现在像那么回事了。
我不知道我对他们的恨从何来,但依稀记得,当年猴子助我灭杀了九头虫,锁了万圣公主,了了我最后一桩心事。
自那之后,我驮着秃头一路向西,再无怨言,一心赎罪。
唯貌合却神离。
当年烧玉帝的夜明珠,真的是「罪孽深重」吗?
那不过是他万千把玩之物中一颗小小的珠子而已,何况那珠子早已赐予我龙族为礼,我毁了自己的物件,何罪之有?
「小白龙,我问你话呢!」猴子掏出金箍棒,晃了晃,变得碗口粗细,遥指着我,杀意凛然。
「我烧的。」我化为人形,朗声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