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元祐太后进宫复位垂帘听政的时候,康王赵构却正在京东(山东)、济州(巨野)拥兵观望。
四月初的一天,济州帅府门前忽然一骑探报飞奔而至。片刻之后,黄潜善兴冲冲地从前院来到后厅,忽又换了一副忧戚的面容,匆匆踏进康王书房,说道:
“殿下,金兵已退,两宫被掳北上了!”
“什么时候?掳走了多少人?”
康王据案而起,急忙问道,虽然一切都在黄潜善的猜度之中,然而康王骨肉之亲,还是感到吃惊。
“上皇和郑太后三月底从滑州一路过河,少帝和皇后、太子是四月初一由郑州一路出。京中被掳的皇族听说共有三千多人,凡有名号的一个也没有逃得了。”
“惨啊!”
康王流泪叹息了。不言而喻,他的生母韦贤妃和王妃邢夫人一定也在被掳之中。他心中感到内疚,握紧拳头,喃喃地说道:“迟了,来不及了!”
“是的,殿下,现在要救已经迟了,还是考虑下一步吧。”
黄潜善阴冷地说道。
康王把拳头松开了又握紧,深深地沉思着。他想起了黄潜善在大名府给他谋划的下一步棋是去南京应天府(河南商丘)登基为帝,现在父皇和大哥靖康皇帝都被掳走了,给他扫清了继承帝位的道路,天下无主,人心思宋,亲王留下的只有他了,登基嗣位是顺理成章的事。可是也带来了一个问题,没有父兄的旨意,凭什么自己称帝呢?名不正,言不顺,史书上所载“即皇帝位”
是褒词,是顺天应人,承继大统;“称皇帝”
却是个贬词,带有篡夺的味道,他不能那么干。他不能被后世国史写上:“某月某日康王构称皇帝于某地。”
“殿下,赶快登基吧。”
黄潜善看到康王在犹豫,又撺掇道:“君王蒙尘,张邦昌已被金人立为楚帝,殿下若再迁延,称王称帝的人多了,人心思乱,就不可收拾了。”
“你的话不错,可是没有父皇的旨意,不好办啊。”
“啊,不不不,大王,您放心,只要是正统,非常情况,百官劝进也就行了,三劝三让的笺表,潜善都可以一挥而就,前代某些创业的帝王,不也就是这样登基的吗?”
康王还是摇头,迟疑地说道:
“这个不同,我朝已享国一百多年,历来都是在大行皇帝驾崩之后,太子在灵前嗣位,如无太子,则秉太后之命,指定嗣君登基。现在上皇和大哥都还健在,我若贸然称帝,他们知道了,会不乐意的,天下臣民也会议论。说不定哪一天父兄又回来了,我将无地自容。我怎么能自称皇帝呢?要是能有上皇和大哥一纸手敕那该多好!”
“殿下说得也是。可是两宫北迁,哪儿能得到他们的手敕呢?按理说,他们走的时候,应该留下密旨,让殿下嗣位。遗憾的是竟然没有这样办。”
黄潜善不满地摇了摇头,摸着几根稀稀的髭须沉吟道:“办法还是有一条,京师不是还有元祐太后在,能不能请她出面?”
“唔,”
康王恍然大悟道:“我也想起来了,离京前,上皇和大哥已经决定让元祐太后复位,诏书也拟妥了,但等金人退师便下诏。要是能得到她的手书,用太后的懿旨昭告天下,由本藩嗣位为天子,那就再好没有了,无论父兄或是百官士民都不会有议论了。”
“那就赶快派人悄悄进京,向太后进言,讨一份手诏,否则张邦昌那厮捷足先得,把太后请进宫去,就不好办了。”
于是选派了能言善辩的信德州知州梁杨祖去东京见太后,可是扬祖怕被“大楚帝”
张邦昌留住,逼他就任伪职,婉言推辞了。康王只得另派济州衙门一名干练的吏目,赍了他的笺奏去京师,谁知五六天后却空手回来,沮丧地说道:
“元祐太后已被朝中大臣迎进宫去垂帘听政了,没法面奏。据说张邦昌已退居臣位,但等太后复辟了。”
“坏了,我们迟了一步。”
黄潜善连连懊悔道:“孟太后是殿下的伯母,她若临朝称制,效法唐代则天皇后不立嗣君,那就谁也奈何不得了。”
“我想不致于吧。”
康王吃惊地说道。
黄潜善又摇了摇头,冷峻地说道。
“即使太后另选宗室子弟继位,赵氏远房子孙流落在外的还多,太后大有选择的余地。此事到今天还没有音信,恐怕是凶多吉少了。殿下,不必等太后了,就由百官劝进,赶快到南京去登基吧。”
“不,没有太后的手书,本藩岂可嗣位登基。”
康王断然说道。
黄潜善无奈,又把另一位副元帅,原任相州知州的汪伯彦找来,一同开导康王,也没有成功。黄汪两人索性怂恿元帅府和济州百官纷纷上表劝进。谁知张邦昌也突然派人赍了玉玺来献给康王,劝他登基,康王都拒绝了。
这样僵持了几日,忽然一天车声辘辘,蹄声踏踏,从京师来了两个要紧的人,一个是孟太后身边的昌国夫人,另一个是太后的胞侄孟忠厚。张夫人过去也曾是康王的课读师傅,教了他多年的书。门上禀报之后,康王赵构慌忙带了黄汪二人来到厅前迎接,引入书房,先叩请了太后圣安,然后象昔年在宫中受课时那样,向张夫人恭敬地行了礼只和孟忠厚相见了。赵构心中兀自惊疑不定,不知太后会让她们带来什么信息。张夫人却爽朗地笑道:
“康王,你好啊,父兄蒙尘,你却躲在这个鬼地方按兵不动,害得我们好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