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太尉,韩世忠打着勤王旗号,率领舟师进抵四十里外的临平,我军统领官苗翊与马柔吉将军正严阵以待,请太尉定夺。”
探事的军士慌慌张张禀报道。
“他们终究来了!”
苗傅紫红色大脸盘上的肌肉痛苦地抽搐着,望着新任工部侍郎王世修说道。
苗傅升任了御营都统制,仍然住在奉国寺中。室内四壁萧条,不过是一床一桌一橱,几把沉重的太师椅,壁上挂着甲胄、佩刀、弓箭。除了偶或上朝,有事都由王世修和右丞相朱胜非折冲。他与刘正彦渐渐地貌合神离,不甚投机了。刘正彦揽权纳贿,残暴杀戮,他也曾劝导过。可是刘正彦并吞了王渊的一部份人马,力量大了,狂妄自大,气焰嚣张,已经和苗傅分庭抗礼,嫌苗傅太胆怯,碍着他不能畅所欲为。只为新朝廷风雨飘摇,需要苗傅出兵对付勤王的兵马,才不曾把他干掉。王世修是苗傅真正的心腹,忠心于苗傅,至死不会变心。真正信得过的,除了嫡堂兄弟苗翊之外,恐怕只有王世修了。听了探事的禀报,王世修问道:
“那韩世忠带了多少人马,后面还有谁?”
“韩将军舟行十里,连绵不断,后面是张俊和刘光世的兵马,浩浩荡荡,号称八万,至少也有三、四万人,统由吕枢密和张侍郎率领,声称要勤王复辟。”
王世修摆了摆手,探卒退出去了。苗傅长叹一声,拍桌道:
“正彦误吾,悔不曾听从兄台的话。”
“是啊,一子失着,满盘皆输。”
王世修清癯的面容近来更加瘦削了,这时扳着手指关节格格地响,从容然而是沉痛地说道:“当初若是仅仅杀了康履、曾择和王渊,把宦官儆戒一番便退守臣职,官家不致于怀恨,朝内文武大臣不但不会反对我们,还会赞扬我们有勇气,干了别人想干而不敢干的事。如今我们都被刘正彦坑害了。若干年后,少不了落下个乱臣贼子的罪名。将军,你将名垂国史,不过进不了文臣武帅的列传,只能归入叛臣之列。痛心啊,将军。”
“叛臣,叛臣!”
苗傅突然全身战栗,面如死灰,两颗灼灼有神的大眼顿时黯然无神了,脸上肌肉抽搐得更加厉害。他甩去乌纱幞头,痛苦地乱搔着盘在顶上的髻,忽地擂着桌子骂道:“老子是忠臣,不是叛臣!世修,你快想个办法补救。”
王思修沉思着道:
“将军,世修已琢磨了好几日了,目今不外这几条路:杀了刘正彦,扶了官家复位,将功赎罪,这是上策。”
苗傅摇了摇头,说道:
“卖友求荣,老子不干!”
“赶快让官家复位,与勤王之师议和,这是中策。”
“这还可以,可是刘正彦不会赞成。”
“悄悄挂冠而去,隐名埋姓,以终天年,这是下策,因为还是逃不了叛臣的罪名。但是如果将军愿走此下策,世修当终生相随!”
“不行,这不是好男子的勾当。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吾宁死不逃。”
“那末最下策就是与勤王之师交战,胜败固未可知,但是居世修所知,将军所依赖的赤心军已经军心不稳,未必肯坚守到底。一旦临平失守,两军相持在杭州城下,我军军心必定动摇。那时身为阶下囚,英雄末路,只能换来世人声声咒骂,谁能知道将军起兵时为国为民的赤胆忠心?”
“世修,吾这一生完了。”
苗傅低下头,用拳捶着自己的脑袋。忽然愤怒地说道:“没有完,吾不能完。世修,你赶快写一封信给韩太尉,告诉他,皇上即将复位,别打仗啦。都是一殿之臣,可莫伤了和气。”
“将军,”
世修凄然道:“韩太尉性情刚烈,官家不复位,他是不会罢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