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以后,我也不知再在哪里寻个说话的伴儿了。"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我一时也不知再说什么,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天要晚了,再不回,二娘要着急了,别真的惊动了我爹,就不好了。我们回吧!"我跟着他,回到了前殿,正遇见小和尚们移栽杏树。我向他讲了杏树的缘由,他目光温柔地看着杏树。我跪在佛像前,在心里悄悄地许愿:此杏树虽托名为我而栽,但希望福祉落在萧靖江身上,愿菩萨保佑他,考取功名。
回李二娘家的路上,他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话,都是让我好好珍重自己,少说话,少惹事,并一再说有可能他就去看我,让我好生照顾自己,真想出来必有法子。
虽然前世有无数次前途茫茫的时候,但还从来没有失去过人身自由。我看着身边不断啰唆着要我好好照顾自己的灰布衣男孩,心里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我会再见到他吗?觉得君府很遥远,很朦胧,那个暂时供我落脚的地方,会好吗?我将来,真的能出来吗?
我心里很忐忑,虽然谁都没有说出来,但两人都很伤感。为了缓和气氛,我和他玩打鼻子打耳朵的游戏,赢的人往前跑十步。玩闹之中,我乘他不注意,把那四两银子包起来,悄悄地别在他的腰上。四两银子不起眼,希望小偷不会看上吧。
第14节:第五章君府(1)
第五章君府
我们一早就出了,萧靖江没有来送我,我理解,他确实做不了自己的主。昨晚,我咬着被子哭了半宿--到这份儿上了,居然要卖身了!早上李二娘见了我的肿眼睛也不以为意,只让我去洗了脸。一路沉默,我是因为实在不知未来如何,没有心思说笑。而李二娘也只对我看得十分紧,许是怕我跑了,她的七两银子没有着落。但对于君府的情况,她并不多说,也许是怕我被君府拒绝。第三天傍晚,我们终于到了一所大宅院门口。李二娘叫开了门,引了我进去。
好大一所宅院,入院迎面为左右两座青石假山,之间有一处空地。左面额曰:清香樾。右面有匾:垂翠岭。顺着夹道往里走,只见前面立石如壁,东有一处小亭依附于山脚,曰沁芳亭,亭内做成流杯渠。进了垂花门,里面便是院落。李二娘熟门熟路地引着我,左拐右绕地一进一出,终于停在几间大房子前。她问门前的一个圆脸丫鬟:"培菊,夫人可在房内?"被唤作培菊的小丫鬟答道:"在,刚传了晚饭,这会儿还没上呢。"说罢,眼睛瞟向我,我赶紧低了头。李二娘转身让我在门外等候,自己先进去了,隔了一小会儿,又挑了门帘,唤我进去。
房内有一种淡淡的香,我心里怀着忐忑,也没有心思多想,只低着头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听见李二娘道:"见着夫人,还不快跪下!"
我慌忙跪下,"司杏见过夫人。"
一个低缓的声音响起,"抬头。"
我慢慢地把头半抬起来,面前的榻上端坐着一位夫人,身着紫金穿花锦袍,头梳凤凰髻,横挑一根紫水晶钗。饰物虽不多,浑身却透出一股富贵气。她盯着我看了看,缓缓端起盖盅问:"叫什么?"
"回夫人,司杏。"
"这名字是后来取的,还是生下来就有的?"
"回夫人,是生下来爹爹给取的。"
"你爹爹呢?"
"父母出海遇事,已亡了。"
"你几岁?又是如何遇到李二娘?"
我看了看李二娘,不知该如何回答第二个问题。
"我问你,你望二娘做什么?"她声音里透露着威严。
"回夫人,小女十岁,遇着二娘是因为在湖州讨饭,二娘探亲,机缘巧合就遇到了。"
那夫人停了停,又问:"小小年纪讨饭,想必是连讨带偷吧?"
我一听就气了,我讨饭不假,偷什么?我直起腰来,挺身跪着说:"夫人或许见到别的叫花子这样,但小女从小家教严,讨饭便是讨饭,宁可饿着,也不偷别人的东西。为了自己,偷了别人的也不心安。"
我面无惧意地看着她,半晌,她点了点头,"入我君家需卖身,你可愿意?"
"回夫人,小的来时便知,甘愿卖身。"
她又转向李二娘,"二娘,既然是你那儿少丫头,那你领去吧。回头写了契约,让她押了,八两银子。"
二娘满面喜色,估计是觉得债权兑现了,她躬身道:"谢夫人慈悲,只是她叫什么?"
夫人沉吟了一下,道:"她既本名就叫司杏,倒也合我府的规矩,不必再改了,仍叫司杏吧。"说罢,她又转向我,目光冷冷的,"我君家为商贾之家,第一要紧的是规矩、手脚干净,若是被现偷盗或对主子不敬,直接处了家法。"
我伏地谢了她,随二娘出去,这样我便开始了在君家的生活。
听说君府占地很大,共三进。第一进中间是园林,两边是下人和部分伙计的住处。第二进正房是君家主人君如海会客、谈生意的地方,四周是仓库。第三进最精致,是君府内眷的住所,中间为君家夫妇所住,号临松轩,东边是君家大小姐君闻彩所住的停霞苑,东南是君家二小姐君闻弦所住的澧歌苑,西南是琅声苑--据说这是君家三少爷君闻书未来的居所,因君少爷现在年纪尚小,暂随君夫人在临松轩住。这几处宅子各有特色,临松轩近旁多松,停霞苑多种梅花,澧歌苑遍植茂竹,琅声苑不必说了,守着一大面湖荷,广植各类花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