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忍不住把这件事告诉了余小波,余小波笑出声来:“肯定是因为你每天太嗨了,看起来就不像得癌症的人。”
“谁规定得癌症就要灰头土脸垂头丧气?”
我翻了个白眼,我记录的都是日常生活,又没有哭丧着脸让人捐款,这也能招惹到键盘侠?
挂了电话,我又回去看那条评论,居然上热评了,还有两百多个赞,看来有些人虽然没有像这个人一样直接提出质疑,但其实心里也在怀疑我得病的真实性。我越看越气,点进了那个人的主页查看:
id:会飞的鲸鱼。头像也是一条鲸鱼。主页什么都没有,除了性别男,没有简介,没有粉丝,也没有关注任何人。唯一能看到的是他昨天点赞了一条动态,是一个肿瘤科医生发布的高赞视频:癌症患者日常应该注意什么。还有坐标显示是同城。
“这家伙跟我们是同城!”
我在微信上告诉余小波。
“怎么,你不会想去找他干架吧?”
“靠,我会在意这种小人?”
我嘴上这样说,心里却仍旧不好受。
就在我想着要不要弄个澄清视频,或者把诊断书po上去的时候,我又发病了。好巧不巧,那天又是圣诞节。像往常那样吃完了晚饭,我正打算回房间开黑,刚坐下打开电脑,那种熟悉的压迫感再次向我袭来。我哥立马开车送我去医院,一路上我都在大口大口的喘气。
这次是血气胸,压缩50,医生给我吸氧,氧气开到最大,又在我右边胸口上开了一个小孔,引流出来的除了气体还有血水。
那天晚上急诊室特别多人,医生忙了好久才重新回到我的病床前询问我:“周以鹿,你感觉好点了吗?”
“还行。”
我有气无力地回答。
然后他又继续忙去了。我哥给我缴费去了,我妈陪在我身边,摸着我的头,又握住我的手说:“小鹿,别怕,有妈在。”
没多久我对面又送来了一位患者,不知是什么情况,七大姑八大姨都来了,围在他床边哭,大骂他:“你个傻子,为什么要这么做!好死不如赖活着!”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生意失败走投无路,喝了剧毒农药打算自杀。
几分钟后我隔壁又送过来一位患者,听说是割腕自杀,是个女大学生,估计是失恋惹的祸。
说来真是可笑,我这辈子最珍惜、最渴望的东西,却有人肆无忌惮地伤害它、糟蹋它、抛弃它,这种感觉比□□的折磨还要糟糕。
一整晚我都睡不好,对面农药中毒患者的呻吟声吵得我没法休息。
手机提示有新讯息未读,我打开微信,发现是余小波:“你今晚怎么没在线啊?不是说好了一起开黑吗?”
我的手还能动,很快回复他:“别提了,哥又进医院了。”
“啊?”
余小波发来一个震惊的表情。
“我跟你说件搞笑的事,我对面躺了一个喝农药自杀的,旁边躺了一个割腕自杀的。”
“哈哈,你今晚是碰着自杀大军了。”
余小波说。
这句话我并没有看到,因为一番折腾下来我实在太累了,眼睛都睁不开了。
我妈让我别玩手机了,快休息。
余小波这边,游戏版本又更新了,他花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才把游戏更新完毕。在等候的时间里,他又看了几眼手机,一直没有等到我的回复。
他睡着了吧?他想。
对于余小波来说,所有不快乐的事都会在进行一场极地大乱斗之后烟消云散。但我则相反,我不开心的时候打游戏只会更加不开心,因为总是输。余小波清楚这一点,所以每次我不开心,他绝对不会提出要和我双排
终于进入游戏主页,余小波打开好友列表,三十多个好友全都在线,那两个混蛋室友也已经在游戏中,似乎只有我是不协调的灰色。我原本的id叫做:打完这盘就脱单,每个字都透露着我对交女朋友这件事的希冀。后来我病了,碰到做任务送改名卡的活动,我就把id改成:打完这盘再升天。
余小波自己打了一局匹配赛,很可惜中途打野掉线,游戏变成了4v5,他又鬼使神差选了自己玩得最菜鸡的英雄亚索,最后没有赢。
周以鹿
急诊科医生说我估计得住院,让我在观察室先躺一晚,等待第二天我的主治医生关医生上班来会诊。
第二天醒来时,对面床喝农药的患者已经不见了,听护士说是连夜送进了重症病房,我隔壁割手腕的女大学生还在,我们之间隔着奶油色的床帘,我可以透过缝隙看见床底下有双白色的帆布鞋。
割腕自杀,这种方式最愚蠢了,不但挽回不了感情,还会把男人吓坏。
观察室的门被推开,医生带着一个穿保安服的中年男人走到我隔壁床。我连忙竖起耳朵,只听见医生说:“林雪如,你可以走了,小心伤口,不要碰水。还有,一个星期以后回来拆线。”
穿保安服的男人应该是她父亲,他蹲下去给她穿鞋,系鞋带。父女俩全程没有对话。
“刷”
的一下,床帘被拉开,我终于见到这个叫林雪如的女孩。
她穿着红色毛衣,乌黑的长发,大大的空洞的眼睛,神态木讷,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娃娃。
她左手缠着厚厚的纱布,应该就是割腕的地方。
她爸爸推来了轮椅,我看着她坐上轮椅,被她爸爸一点一点的推出观察室。
这时候我妈妈也买早餐回来了,她回到我床边,把包子递给我,感叹道:“好端端一个小姑娘,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