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铎一愣,而后忍不住笑了。
席银的心思浅而真,张铎不难看出,看穿了他的情绪之后,这个女人在试图哄他开心。
他想着,不由看向那一堆歪歪扭扭,怎么写都不得要领的字,抬起那只烫伤的手,就着手背捋平纸面。
“还成吧。有几个勉强认得出来。”
席银抬头望着他:“我还是第一次听你夸我呢。”
说完,她竟弯眉朝他露了一个笑容,续道:“你别难过,我今日好好的服侍你,不惹你生气。”
张铎的嘴角不自觉地扯出了些弧度。
“取一只你顺手的笔。”
“什么?”
张铎摊着手在案上扣了扣。
“朕不想握笔了,剩下的这些批复,你来写。”
“我……我不敢……我去唤宋常侍进来吧……”
“不用怯,照着朕说的,一个字一个字写,朕看着你。”
席银无法,只得依言在他面前坐好,挽起袖子,伏案而等。
金刮铁蹭。
开国之初的政令,在肃清旧势的政策之下,无论在任何一处,都给挂着血臭。
把一个羸弱卑微的女人推到生杀予夺的文字刀山上,多少是有些残忍的。
但张铎有张铎执念,无论是用鞭子,直接地给她施加切肤之痛,还是灌以“天地不仁,命数自改”
的邪道,张铎无非是想看着当年那个在乱葬岗与野狗抢食的自己,再活一次。
月偏西。
博山炉中烟尽,碧竹的影子斑驳地绣在窗上。
席银写完最后一个字,手和腰几乎都要断了。一个时辰之间,她写的最多两个字是“枭首”
。以至于写到最后,连自己的脖子上,都有刀摧汗毛的感觉。
身后的张铎撑开手臂,靠在凭几上,单手拣起她累在手边的奏疏,一本一本地扫看。
那些字迹,没有力道风骨,当真配不上这个动荡不安,惊心动魄的江河日月,也配不上赤血背后的无边地狱,但看起来,却暗含“天下万事嬉调侃”
的姿态,未必不是一场风流。
张铎矮下奏疏,望向身前的人。
她显然已经跪不住了,侧身蜷腿而坐,鬓发有些散乱,揉捏着手腕,轻轻地喘着气,脸颊泛着红晕,半张着口,又不敢出声。
“你想说什么。”
“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