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闻礼特地拜托他来照看一下陈初衍,他此刻应该在南半球过冬,而不是在这寺庙挨冻。
想到那为了陈初衍操心个没完的死党,谢允竹更是一口气上不来。
明明两个人都定下来联姻两年多了,偏偏连一面都没见过。
前一天晚上听到陈初衍在医院出事的消息,那百年不请一次假的闻礼直接找导演请了一个星期的假,还顺便把正在探班的他拉过来,让他今天早晨带着陈初衍来福佑寺。
死党的意思明显不难猜,谢允竹想到福佑寺的主持曾在闻礼出生的时候,送了闻礼一串开了光的佛珠手串。
但由于职业特殊,闻礼不能经常带着便一直留在了福佑寺内,每年立春都会来福佑寺待上三天,顺便让那佛珠沾沾人气。
可今天闻礼既让他把陈初衍带来了,那肯定是想把那佛珠手串赠与陈初衍。
一直低着头的陈初衍明显不知道谢允竹心里的弯弯绕绕。
他垂着眸看着自己的掌心,眼神中闪过一丝迷茫不解。
他明明已经死了,为什么要再活过来一次。
医院里医护人员的呼喊声,冷漠无声的走廊,以及在意识弥留之际,所看见的一幕幕。
——“今天可是阿轩和宁家家主定下联姻的好日子,这早该死的人早不走晚不走,偏偏挑了这么一天走,真有够晦气的,陈夫人没空过来,医院这边你们走下程序,早早下葬得了。”
——“哎,那刚走的人真不避讳,这人才刚去世,就说出这样的话,不过这对父母怎么这么偏心,大儿子生病来看都不看一眼,一直操心着小儿子的婚事。”
——“这谁知道了,上个月明明有个外聘过来的专家,他的研究方向正好可以治疗这床上这个人,医院听到这个消息当即就联系了过去,可谁知陈家那边立马挂断了电话。”
——“欢迎亲朋好友来到我儿与宁氏集团总裁的订婚现场”
——“在我儿这二十三岁的生日宴上,我在此宣布,陈氏集团的唯一继承人为,陈晗轩。”
掌声响彻现场,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躲在阴暗角落里的陈初衍在听完一切后,神情彷徨的走到了自己的墓碑处。
他听说今年的夏天将会跟五年前的冬天一样,格外的漫长。
明明现在才立春不久,结果一出来却能热的让人疯狂流汗。
但陈初衍却只感觉到了刺骨的寒。
不仅如此,陈初衍还觉得他好累,身体仿佛也越来越轻,这样炙热的阳光似乎怎么都照不到他身上。
在一切尘埃落定时,陈初衍记忆里的最后一幕是一个拾荒的老人,步履蹒跚的在他这几乎无人到来的葬礼上捡拾垃圾的场景。
那迈着缓慢步子的老人垂着腰,又咳嗽又叹气,低声呢喃的声音沙哑无比,却一字字的落在了陈初衍的心头上。
——“真可怜的小娃,快投胎吧,下辈子别来这家了,老头我可听说了,这家人忒不是东西,走吧,走的远远的。”
最后他死了。
死在了墓园无名的墓碑前,泪都流尽了。
回忆犹如滔滔江水般逝去,一滴泪从眼角滑落到掌心,有点凉,但远不及心里的冷。
上一世至死他都没想明白为什么父母总是对弟弟更好,但在医院的那五年他已经想明白了。
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人想要就能得到的,只有不期盼才会不遗憾。
陈初衍眼里的泪水渐渐地消散下去,那浸湿手掌心的两滴泪被他攥在了手里。
比起重来一次如何活下去,陈初衍目前更想知道面前的这个人是谁,略微平复了一下心情。
如果没记错的话,前世的今天他应该在医院体检,也就是这次体检,他检查出来换了一种很罕见的病。
虽然器官没有任何的病变,但是身体却会一天天的衰弱,直至身体机能彻底衰败。
陈初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定了定心神的向着谢允竹的方向看过去。
比起那些恩怨是非,他现在更想知道这个从未发生的时间段是怎么回事。
可能是许久没有用过嗓子说话,陈初衍的声音略带着一些不平稳,“您好请问,你是?”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重生,但重来一次,他一定要有所改变。
可重生的节点似乎有些偏差,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被这个陌生的人带到福佑寺,方才听他说的话来看,应该是认识自己的。
谢允竹似乎也是没想到陈初衍能问出来这个问题,嘴唇微张,眼神里带着不似作假的惊讶,“你不认识我?”
听到谢允竹的反问,陈初衍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我,应该认识吗?”
他皱着眉头细细地回忆着上一世的记忆,可他翻来覆去的想了很久,也没有翻出关于眼前人的任何信息。
难不成是他重生之后,记忆出现了问题?
这个自我怀疑的想法在陈初衍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很快就被他排除了。
不可能,他的记忆绝对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谢允竹从惊讶转向默言,他看着陈初衍不似作假的神色便知道陈初衍并没有撒谎,眼前这小孩是真的不认识他。
车厢内的空气仿佛都凝滞在那一瞬间,外面滴滴答答的一些冰雪融化的声音犹如在耳边一样清晰。
“我叫谢允竹,闻礼的朋友。”
谢允竹的咳嗽声打破了寂静,他移开视线,介绍自己,想到陈初衍的神情,他忍不住问道,“闻礼,你认识吗?”
这要是不认识,那尴尬的就不是他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