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中光犹疑着点头,搁下打水洗澡的木盆,随他去庭院。
谢琎在月光底下将九剑完整使了一次。收剑回头,笑问道,“师兄,如何?”
江中光先没说话,缓了一阵,才赞道,“好!九剑变招百种,配合六十四卦步法奥妙之处,竟有变化上万万。千门弟子之中,我竟想不到有人能应其万变。”
谢琎又问,“师兄领悟了吗?”
“略懂了二三成。”
“师兄试试,”
谢琎将剑递出,“师兄何等禀才,但凡使上一次,自然能再悟两成。”
江中光有点犹豫。
他这师弟,天资极高,自打入门起,便占尽风头。不过三年功夫,武功进益已令他拍马莫及,至今年此时,他自忖与这师弟一战,胜率不过三成。
今日被师弟突如其来叫来看这九剑,本以为他有了新领悟,特向他炫耀来了。
他看着这少年打出的九剑何其玄妙,远非他照本宣科的纯熟九剑所能及,一时妒火中烧,再无心思审视剑招。
临到后来,至于剑招究竟好在何处,便也只参破两成。
如今见谢琎递来自己佩剑,竟是真的要将这领悟同他共享。
江中光便愣住了。
在月光地下呆立半晌,方才问道,“师弟,你为何要将这剑法告知于我?”
谢琎笑道,“宗主说过,终南论剑是为‘以武会友’,会的是友,不是武。我想宗主想说的是,武功再高,却如何抵得过情义之重?”
江中光闻言,如同脸上被重重打了记耳刮子。心中羞愤同不甘掺杂在一起,竟不知是何种滋味。
接过雪元,在手中握紧,一时片刻便将种种屈辱、憋闷,汇成一股劲,一剑接一剑挽出。
直至满头大汗的收了剑,渐渐觉得心头畅快,转头便问:“师弟,伏羲六十四步何其难懂,我们这群师兄弟读时,也多只是读个新鲜。师弟又如何想得到,将它同九剑结合起来?”
谢琎闻言,正想将昨夜如何遇到青龙寺的郁姑娘的事,同师兄一一道来。
但听得“我们师兄弟”
时,忽然想起一件事——
各门各派步法、变法多如牛毛,各有所长;当今中原名门弟子,为稳中求益,自小习得多是南拳步法与太极步,多为一二半弓丁步,再佐以单双蝶及骑龙步变法。这类步法,入门便学,一练便是十年,中庸有余,潇洒不足。
江湖上还流传着一种步法,正是《伏羲六十四步》,其步玄妙,有名为“步轻如蝉翼,偷换如猫行”
,却极难把握好度,仿若高屋建瓴,不加名师指点,极易误入歧途,走火入魔,因此也被各正宗纳入禁|书。这书私底下另改别名为《隔帘弄花》,听起来像本淫|书的名字;书封又辅以女子赤足弄花图,看起来也像本淫|书。正因如此,才得以避过师长抄检,流传下来。但其实师长们说不定也搞来看过,只是都不太好意思说自己看过,因此才从没有人追究。
不过这玩意儿向来只在男弟子之间广为流传,郁姑娘到底又是从何处学来的?
思及此,谢琎轻笑了一声,心道,好哇,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郁姑娘。
江中光听得这声轻笑,刚平息的妒恨,立刻又火一样的窜上来,牙咬得作响,忍了又忍,这才慢慢地问,“师弟?我这九剑哪里不好,引得师弟发笑了?”
谢琎陡然回神,连连抱歉,解释说,“我刚才想起一个笑话。”
郁姑娘看过《隔帘弄花》这种事,他不好告知旁人,只得说,“今天跟人打架琢磨出来的,不过是碰运气罢了。”
自知自己方才怠慢了师兄,又将功补过道,“若比师兄,我可就差远了。师兄内功深厚,气腾自然,九剑远在我之上,师弟自愧不如,今日若是师兄,想必已赢了那位高人。”
话音一落,江中光却未接话,而是看向自己身后,
谢琎随他视线看去,瞥见一株桂树。此刻桂枝摇摇,似乎是方才起了点儿微风。
江中光忽然警惕的说,“师弟,时候不早,明日论剑须得养精蓄锐,咱们快去回房歇下吧。”
谢琎嗯地一声,随他一同穿过院落。
进屋之前,抬头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