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住到店里的宁在看,说是带了一堆人来,接了个电话后就剩下他一个。现在在入口被人围殴,总之——”
林禅语边翻手机边给我描述,“鼻青脸肿的。”
这并不是个好现象。
陈肃肃告诉我,祝余一定要追根究底的想法不得家里人的支持。物质、金钱、权利,犯错的祝余需要靠自己挽回损失。长辈希望祝余圆滑,咽下他人算计是打磨里必要的一项。陈肃肃是祝余的人脉,他撤回手下只身前去说明他也受了到阻碍。就算是钢铁做的人也经不起消耗战,我躲在窗帘下透过缝隙看大门,有三个骷髅刺青在不远处盘旋。走向另一边,是那位男士在安抚抽烟的女人。
“我们都知道他什么样子,到时候祝余受伤的假消息一放,就不信他不出来。”
“真是没料到啊。”
女人奚笑,“祝余竟喜欢男人。”
我成了他们威胁祝余的可能。
放在以前,我实在难相信自己会担任这样的角色,受痛的平凡是大多数人生活的常态。千万的彩票、家产的继承,“无视律法抓目标最爱的人”
位于普通人仰望的金字塔尖,不该是游晃在不起眼溪流的小鱼所有。可一旦遇到了,就得面对。
因为亲人的离开,我不再信神仙、也不再拜鬼怪;曾祈求过上帝,西方的长者无法长途跋涉赐给困兽般的人福音。如今我重新祷告,希求庇佑,望神灵垂爱,不要再给祝余施加苦难。
而又一次的,林禅语的消息先描眉的女郎传来:
祝余被刀刺到,小鱼,章宁正往那处去。
并非是假的,祝余真的受伤了。
我跌倒在地,一只手放在胸口,心跳极速地跳动让我呼吸困难,然而我的头脑出奇的冷静,不像过去慌做混乱的一团。有那样一秒想要笑,是真正的,而并非无可奈何的苦笑。我大概是在生气,不。
我想我已经出离愤怒。
要怪罪于谁呢?难以顺意的无常命运,亦或是寺庙里莲花座上悲蔼的佛像?为何我的幸福总伴随凶险。为何我走的路那样不平坦?
我咬紧嘴巴,重新站了起来。
魏爷爷似乎也接到消息,他长眉拧起,俨然也开始关心事态的发展。“虞生。”
他叫我,“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不动。祝余有他必须处理的,而你的安全,他最为看重。”
“我知道。”
我向着魏爷爷生出一个虚弱的笑,勉力做懂事地重复着,“我知道。”
回到房间后,我打开了衣柜。
比起受过训练的祝余、能够打斗的陈肃肃、得宁,我确实没有什么力量。绝美的故事和神化传说里常会写一位坐在香车里的美人,他或她是另一位主角的精神后盾。因此而披荆斩棘的祝余是我想要的吗?
我喜欢他啊,非常喜欢,所以他一旦受苦,我就痛不可当。
祝余装进行李箱的裙子挂在衣柜,我拿出它。
“对不起,祝余。”
“我做不成莴苣公主。”
——我已无法等待头发长长。
二十多年前的楼房,一栋与一栋间紧挨,我轻轻打开房间,在魏爷爷不注意时踮脚走向楼梯。小时候学过的小猫脚步派上用场,至天台时,地上都尚未发出声响。
女人和男人还在交谈,他们的表情很兴奋,正站在我的窗台下商讨,试图用事实将我逼出。花臂的混子盯着店门口和其他出路,同样跃跃欲试。四层高的楼踩在阳台上会直接晕眩,我将手机设置成静音,提着裙摆,咬着嘴巴从一边跨到另一边。
声音很轻,只有飞扬的灰尘落在我赤裸的脚上,再过两栋是一家服装店,我从它的大门离开,只会被认为是购物完成的女人。
躲过他们的视线,我在高空中跨过一墙又一墙。换做其它时候是决计做不到的,生物对危险都有天然的躲避。我想祝余,他解决别人是那样快速精准,果断迅捷的姿态不似常人。我回忆林禅语发给我的影片,将祝余认作老师。
我相信他会帮助我跨过一层又一层的阻碍。
三次翻跃使身体发软,夏日的汗渍将连衣裙的领口沾湿。顾不得休息,我自服装店的楼层向下。一顶假发在西区只买25元,熟练地整理后我把它放上脑袋。头次戴大而卷的波浪,我的眼睛粗粗在镜子中扫过。挑染的长发与背部镂空的绿色长裙搭配,露出的锁骨与发尾暧昧。侧身再看,尾端的裙摆做流苏状,薄纱缠在小腿上。
身体的曲线被勾勒,我看着自己,无端的风尘。
这是另一个虞生。
为换装更像,我涂了口红,眼睛周围也被稀释过的红色覆盖。走出商店时脚步的规整,酒吧穿旗袍的经验让我知道怎样利用胯骨欺瞒人的眼睛。路口的骷髅头没有发现异样,他们看我,和唤我拿酒喝的淫邪的人一样。
避开巡视的人后我在小巷里疾驰,墨绿色的长裙飘起。我奔向祝余的这天没有风、也没有什么太阳。湿热的空气像堵堵围墙,等待我去撞破。这算孤勇吗?又或者该叫做鲁莽。
我不清楚。
我无法祈求神灵、也不能拜托鬼神。虚妄就算可怜我,也带不来真实。
我要自己走下高塔,自己去寻找爱人。
细细想来,我也算不得多乖巧。
撵鸡逮鸭的童年不记,我在上了三年小学后也有过叛逆。不是不爱学习、也不是谈朋友在作文本上写“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少年是最渴慕成为大人的时期,小姑的高跟鞋是比棒棒糖还要迷人的诱惑品,即便曾有过当男孩的嘱托在前,我也踩上细细的尖腾空在高处。
我畅想的童话里,确鲜少握过刀剑。
现在,我朝着祝余的方向行进,久不打扫的小巷里扬起尘灰,随潮热的空气将我打扮得扑簌簌。林禅语传来的影片里有一处很显眼的标记,那是不怎么观察西区的我也知道的地方。砍刀的刃刮在断裂的水泥路面上,刺耳的声音断续破碎。我蹲坐在尚留夜雨的旧蓬帐下面,听到为首的人一声阴邪的“那家伙躲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