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果进了大楼,电梯开门就看到十几个木头板条箱,叠了近两米高。
门关着。
叶果看了看门铃,又看了看指纹锁,把食指放上去。
滴!锁打开了。
扑面是灰尘和包装物的味道。客厅里开着灯,地上是包装材和防冲撞的填充物,整个空间有些杂乱。这套房子像是有段时间没人住了。
宗跃在客厅里,背对着叶果,白衬衫袖子挽起到小臂上,戴着白手套,正在墙上挂画。他听到开门的声音,转身看到是叶果,又转过去继续调整。
那个位置之前挂月季园。
叶果走近,看到正在挂的那副画,尺寸、色彩以及流露出来的特别的气韵,惊呆了。
是她在艺术展上的《入夜》的原作。
不只这一副,房间所有墙上都挂上了《入夜》系列,一共八幅。
她曾经想要寻找的画,只有在展览上才能看到的画,此时正将她围绕在中间。它们是她的,但右下角署名是别人,被抄袭的作品大多数都在这里。
“眼睛怎么了?”
宗跃调整好了画,摘下了手套,转过身看她。
“发炎。”
叶果揉了揉,内心非常激动,想流眼泪,又不明白这个人想干什么。
“艺术周结束后,我又去了那个收藏家家里,希望以私人名义问他借画。我的工作是一张很好的名片,还有这些……”
宗跃又指了指周围所有的画,“这是我所有能找到的,提供担保金,有偿或者无偿借来的。还有几个虽然我联系到了,但他们不愿意出借,因为画被在仓库里没有提货,为的就是下一次出售。在一些人眼里,画只是纯投资品,而不是什么艺术品。”
叶果望着它们,回忆起过去的日子,一笔一笔画出它们的时光。
那是她状态最好的时间。不是最佳技术,也不是最佳的创意,但却是心理状态和身体器官的最灵敏的时间。不知疲倦,拼搏又鲁莽,二十岁的眼睛能看到光的颜色,二十岁的手能轻而易举捕捉每一丝色彩的律动。
王希孟在十八岁画《千里江山图》,只有在十八岁才能画出来,她太明白这种感觉。
当时的她,一次次调整和叠加绘画的色彩,保证达到极致的和谐和丰富。
“你有什么感觉?”
宗跃问。
叶果望着最大的那副画,说:“它们画得很好,但依然不如我。”
它们被剽窃也被简化,虽然还是美的,但因为过分标准,韵味上差了太多。
“不,那还是你。”
宗跃说。
叶果愣了愣,没明白。
宗跃拿起一旁沙发上的牛皮纸档案袋,抽出了一叠纸和胶片,递给叶果。
“我第一次见到它,就感觉是你,所以才把它们都借来,证明我的感觉。”
这是一些检测报告报告,关于八幅画的,胶片也来自于这八幅画。
医用X射线扫描名画非常常见,现代多数应用于古典油画的研究,区分真伪、大师合作画和以及确认某些名画是涂掉后重新创作的作品,一些欧洲的君王肖像画下曾经出现过另一幅更为幼年的画。
“胶片右下角,报告最后一页。”
宗跃提示。
胶片不清楚,但报告的最后一页中截取、放大打印了这一部分。
右下角是签名位,陈瑞千的名字模糊,和别的字重叠在一起了。
叶果
圆滚滚的字。她感觉到呼吸有些失调,立刻明白了,一位被烧掉的原稿,在这些画中。
她从未想过这种事。骄傲如郁荆生,她以为他会重绘了它们,以他觉得最好的方式,事实上他只是一笔又一笔地覆盖掉了她的影子,像一个傲慢的老师修改学生的作品,使它变成了一幅美貌平庸的作品。
他恨你。
叶果又想起黎虹形容郁荆生的话。从郁荆生曾经说出的话之外。在这些修改中,他应该感受到二人的差别,他对叶果的恨,或许从培训班就开始了。
宗跃注视着她,似乎把她的每一丝表情都看在眼中,他的表情是耐人寻味的。
“艺术圈这样的事越来越多,找人出设计图,找画工做初稿,艺术家本人调整修改……或者找人出设计图,找老艺术家代笔,被力捧的新人署名。圈子被一些人搞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