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陈建这一番话语,刘胜的面色也不由得一沉,神情满是严肃的缓缓点下头。
陈建所提到的问题,并非是如今汉室的特色,而是华夏乃至人类每一个政权,都普遍存在的状况。
以某某工程为名得到专项拨款,然后拿着这笔款项花天酒地,导致工程迟迟无法交付,乃至于交付豆腐渣工程应付差事,也不是多么耸人听闻的事。
而在这个时代——在这个没有网络,没有高效率通讯设施,甚至于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监察机构的时代,类似的状况,只能说是天下乌鸦一般黑。
朝堂高官或许不会——因为人家要爱惜羽毛;
重点培养对象也不会——因为人家要政治前途。
();() 但那些升迁无望,也大概率不会被贬官,基本确定会在职务上终老的官员,就没有那么多需要顾虑的了。
随便找个由头申请款项,甚至是先斩后奏,在秋后截留一部分粮税,而后再补递申请报告,款项这就算是拿到手了。
——这并不很难。
因为即便没有类似的工程,汉家地方的行政运转费用,也一直都是地方从税赋中按比例截留,绝大多数时候是截留三成。
只需要花点心思,将这个比例提高到四成,这便是一笔不菲的财富。
至于工程?
郑国渠是渠,郑家渠也是渠,郑家沟也同样可以算作是渠;
十丈宽的是渠,两丈宽的是渠,若是不要脸的话,一条其膝小溪,也同样可以成为奏报上的‘某某渠’!
只要朝堂不派人下来看,然后将看到的状况一五一十报到长安朝堂,就根本不会出问题。
毕竟老百姓也不知道眼前这条水沟,究竟让朝堂拨了多少钱,但也总好过完全没有。
至于官员,即便是以‘铁面无私’着称的采风御史,也不过是三两句苦速,如‘俺们这个地方穷,官员都没法拿到全额俸禄’之类,再加一顿酒肉就可以搞定的。
现在,这个问题被陈建当面——当着天子胜、丞相刘舍,以及廷尉赵禹三个人面前提了出来。
接下来,就该是提出解决方法的时候了。
——很显然,像陈建这样的陈年老吏,不可能不清楚‘不要只给领导提出问题,而是要同时给出解决方案’的道理。
从陈建那视死如归的决绝神容来看,对于这个问题,这位兢兢业业的御史中丞,也早有腹稿要禀奏······
“贪污的根源,在于公款。”
“无论是相府国库、少府内帑的拨款,还是地方自主截留的款项,在过去都并没有太大的获取难度。”
“除非是年景不丰,亦或是内、外征战,凡是地方呈交的关于兴修水利、粮仓,以及维护道路的申请,便大都会得到相府的许可。”
“虽然相府很少会专门拨款,但对于地方将粮税截流的比例提高半成到一成,相府也往往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是说着,陈建不忘略带歉意的看了眼丞相刘舍,只目光中决绝之色依旧。
而当刘胜的目光,也时不时飘向丞相刘胜身上时,刘舍原本还满是澹然,好似只是来旁听这场会议的澹定面容,只瞬间被黑下去不少。
——怪不得陛下非要我来!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呢?!
在这一刻,刘舍满脑子都是这一句话。
但当着刘胜的面,刘舍自也不敢朝御史中丞,抖自己百官之首的威风;
只装摸做样的沉吟片刻,便神情严峻的对刘胜沉一拱手。
“御史中丞所言,基本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