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一鸣也在喝咖啡,冒着热气,大口大口不觉烫,专注看着屏幕时浓眉极有神。这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他伸出小麦色手臂、屈指,抓握起雀巢赠送的红色马克杯凑到唇边,不带丝毫犹疑地令喉结滚动——
楚青云忽然很难过,他怕烫而他不怕,他们本来可以多么互补。
炖一锅鱼汤或老火白粥,他真需要有人帮他试味。
他的步履迈到了终点,看看停在游一鸣身边,却看不清脚下有没有浮动着迷宫一般的红线。
楚青云轻咳一声以免唐突,接着一手有意无意搭在游一鸣宽厚肩膀上,手指还夹着文件,另一手随意之极地端起那只咖啡杯抿了一口:“你们boss呢?我找他有事。”
“……就在里面,我相信楚总看得见。”
游一鸣不着痕迹地把肩膀从他手下挪开,用手里的马克笔点了点他拿着的杯子:“空的。”
“怪不得,喝了我一嘴咖啡渣,还真苦。”
“只能分到残渣,自然总是苦。嘴里喝不到,心里苦。”
游一鸣鲜少这样坦然,但他的表情却随意地像真的在谈论咖啡:“楚总有什么事?”
已经有人好奇地看向他们,楚青云看着游一鸣坦诚而明亮的双眼,心里像有一只秤砣急剧下坠:“去茶水间再说。”
“哦,不用了。”
游一鸣忽然一拍脑门,撕了张便签飞快地在上面写下一串号码和时间地点,刻意用旁人能听得见的声音响亮交代:“上次去聚餐的时候有东西落在您家里,实在不好意思,我已经请应秘书帮忙取回来了。”
楚青云终于“啪”
一声颤抖着手放下杯子,屈指决绝地点了下他的桌面,向厕所一扭头。游一鸣不解地耸耸肩,到底还是从转椅上站起身,徐徐地跟了过去。
“你还有那么多重要的稿子,不想要了?”
“哈。”
游一鸣举起双手,任上司把自己半推半挤进狭窄单间里:“我把‘重要’的稿子放您家里,是想借此追求到一些更重要的东西。”
他眼神明亮一如昨日,语调却不像只过了一夜,而像是经历了千年万年的风干一般,客套得没有丝毫水分:“既然对我而言更重要的东西都可以舍弃了,把它们交给搬家公司来运也无所谓,至少它们不会忽然变成别人的稿子。”
“……你未免太不给我机会。”
楚青云最讨厌影视剧里在厕所谈分手,因为厕所对他而言味道太大。但此刻他有点明白了,人在这么狼狈的环境里最容易可怜自己,从而能够发自内心哭上一哭,来达到某些戏剧性效果。
此刻浓浓氨水味充斥鼻腔,他是真的有哭出来的冲动了。
“你又何时给过我机会?”
游一鸣嘴角弧度不知何时冷了,熄了,站在高处将他稳稳地推开:“你从来没给过任何靠近你身边的人机会,你的所作所为好像每天都在说‘快来伤害我这样我就不用对你内疚了’,这是苦行僧,还是臆想狂?”
年轻的前恋人低下头提起他领子,楚青云还来不及反抗便被他“啪”
一下堵在墙边,于唇边轻啄以道别:“楚总,成熟点吧,没有人是为了伤害你才接近你的。”
“再见。”
在公司依旧四季如一日穿着没品位大t恤的人拉开隔间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楚青云抹着嘴给自己找理由,就凭他居然敢在厕所这种糟糕的地方亲自己,这个分手也分得不冤——
妈的!
15
为免嫌疑,楚青云又在隔间多待了一会儿才敢出来。游一鸣摸他屁股轻车熟路,不知何时把纸条塞在了他裤兜里,楚青云掏出来一看,居然是知会他搬家公司这周末会去,如果他乐意的话还可以顺便请同公司的保洁擦擦窗户。
如此才算是改造一新,各奔前程。
楚青云满怀踌躇去找人,却并没有起到什么戏剧性的效果。生活只是如水流过,间或有些摩擦,也遭水滴石穿。
坐回办公室他又接到了顾则钧电话,先是开门见山抱怨五分钟他不爱自己了,居然在雪天把自己扫地出门等等,而后见楚青云憋着气只喘不答话,终于停下了“青云我今天头有点疼胃也不舒服”
的撒娇,正儿八经道:“你们给金鼎家园一期的设计稿定了没有?这个项目对我们公司也很重要——”
“你们布局网点要先和开发商讨论,我们是按他们的意思改,一稿我们最晚下周一交工程方,然后他们很快会发给你们这些合作商家。”
顾少跟着舅舅干,做大型连锁购物中心,平时却更像个奢侈品买手,十指不沾阳春水,其实并没有兴趣来询问基础设计进度:“哦,可是我想听听你的意思。”
“什么意思?”
“譬如说,你对我到底有没有意思。”
“玩笑开过头了。”
“别介,我认真的。”
“我可能在梦里认识过女性的你,但下辈子我也不可能认识一个‘认真’的你。”
“这么说你还肖想过我变女人?!老实交代是不是裸体,是不是容易激动的清晨……”
“你他妈一大早消遣我?有这闲工夫哄你老婆去,我还得养活我自己。”
楚青云被戳中痛处,骂人也底气不足。性向还懵懂那会儿他的确梦到过顾则钧变女人还嫁给自己了,但新婚之夜他发现顾大小姐脱了裙子长着根烧火棍,自此明白自己无药可救。
“老婆是要哄的,你我也是要见的,天塌下来也不妨碍。”
有人毫不客气地“哐哐”
敲门,楚青云拿着手机拉开门,顾大少一手插着衣兜一手冲他摇:“现在你总该知道我是认真的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