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重抬眼,他眉心直跳,强耐着性子问:“你什么意思?无烟子要跳你就随她跳,不管三界百姓的死活。我堂堂凤凰血脉,浴火而生,还会怕玄冰不成?”
“勾玉弓只认涟绛一主,”
观音半垂下眼,“落到旁人手里,它也不过一张废弓罢了。”
至于无烟子……若是此番赴死能予无烟子解脱,她反而是愿意的。那些纠缠着两人的恩怨、执念,早就该散了。
说到底,醒悟太迟的人是她,而不是无烟子。
“哦。”
步重听完,没好气地打量她,抬脚便往前走。
临到崖边,身后观音忽道:“牵丝傀儡,遇玄冰则亡。”
步重脚步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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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于弑春崖上火海连天,崖下唯有彻骨的寒冷。法力、仙法在此地毫无作用,就连九天业火也烧不起来,举目皆是惨白。
无烟子如愿坠落,结成冰锥的白骨刺穿她的身体。她仿佛察觉不到痛意,大抵是将死之时见到了想见之人,所以她痴痴地笑着,笑到落泪,才终于得救似的缓缓阖上双眼。
她化成一阵风,肆意地拂过山脉,拂过江海。这风吹拂过观音的衣角,撩过她的鬓,吻过她的额角,分明恋恋不舍,却又未作停留,稍纵即逝。
沈万霄竭力抓住松晏。承妄剑深深地扎进山崖,剑身与青石摩擦,生出细碎的星火。它一路下坠,终于在距冰锥寥寥几厘的地方刹停。
沈万霄松开握剑的手,单手抱着松晏一跃而下,在林立的冰锥间找到间隙站稳。他刚寻到一片空地,便腾出心神察看松晏伤势
聚浪几乎刺穿他的身体,所幸盘亘在他体内的龙息紧紧抱住他的心脉,他才不至如秦期一般被薄刃上滔天的恶意咬断经络,粉身碎骨。
但那缕龙息也因此微弱到难以察觉,聚浪若继续留在他的体内,待龙息消散,他最终的下场也只会如秦期一般。
沈万霄眉头微蹙,将他抱进怀中,胸膛抵着后背,几乎断绝所有退路。
他卷起衣袖,解开缠在小臂上的白绸,裸露在外的肌肤显出常年不见日光的惨白,更衬得上面那只朱笔勾勒的九尾狐鲜艳夺目。
“松晏,”
沈万霄捏住他的下巴逼他张嘴,然后将胳膊伸过去,“忍一忍。”
没有丝毫犹豫的,沈万霄用力拔出聚浪。薄刃带出些许碎肉,鲜血奔涌,眨眼间将两人衣裳浸透。
松晏在这剧烈的疼痛中醒来,他本能地咬住嘴边的胳膊,整个人都难以控制地抖,挣扎着想要逃离,却又被身后的人牢牢钳制住,于是只好求救似的紧抓着沈万霄衣袖,连呼吸都显得困难。
他的额头渗出细汗,汗滴弄湿鬓角,落进眼里又酸又疼,转瞬间逼出汹涌的泪水。他竭力挤出的声音着颤:“疼……”
恍惚中,他垂眸瞧见那条胳膊上盘亘着的红纹,但没看来得及清楚,便只觉眼前一花,进而脱力地晕厥。他本就白皙的脸如今更是无甚血色,唯独唇上一点红,沾着沈万霄的血。
沈万霄顾不上其他,解开他的衣襟三两下将白绸缠上去,又飞快地封住他几处穴位,堪堪止住血。
见松晏呼吸虽然微弱,但未断绝,而那一缕极为浅淡的龙息极其缓慢地渗进他的经脉里,沈万霄这才稍微松一口气。
以往并从没有人能叫他这般紧张,甚至连拔出聚浪时手都在隐隐抖。松晏有气无力地喊疼的时候,他本来没有心的地方犹如针扎一般,泛起细密的疼痛。
他沉默着拢起松晏散开的衣裳,遮住眼前莹白的身躯,恍然惊觉掌下的身体太过瘦削,甚至是他只需一只手便能环住那截细瘦的腰身。
他垂下眼,摸到松晏手腕上硌手的长生莲珠。
十一颗珠子,每一颗都碧绿如玉。他却倏地抬眸,指腹贴着珠子挨个儿摸了个遍。
这串珠子,有七颗是假的。
但来不及细想,耳边忽然回荡起凄厉的叫声,暴雪猛然而至,峡谷里顿时白茫茫一片,让人难以视物。
沈万霄用聚浪割开掌心,将血喂给松晏,以免他体内的龙息消散太快,心脉全断。随后撕了衣裳一角草草包扎伤口,背起松晏,迎着风雪而行。
不知走了多久,久到冰冷的雪落满他的身躯,眉梢结出细碎的冰渣子,睫上亦是覆了薄薄一层冰霜。
他面色苍白,寻了处避风的地方将松晏放下,恍然意识到此地并不在三界之中,四处无出路,是有去无回的凶险之地。
再这般漫无目的地走下去,松晏必定会葬身于此。
沈万霄拭去松晏脸上结起的冰霜,脱了衣裳将他团团裹住,自己只着里衣,而后沉默地将他抱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