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二见他来时,自也跑不了问他去了何处办了何事,他照着先前的说法又说了一遍。倪二听罢方道:&rdo;哥哥正要跟你说的是生意上的事。如今这药铺没什么利了,这两天药材本钱往上翻的厉害,你看你还要受这般累去往别处采买。&ldo;花自芳忙问:&rdo;二哥可是有了别的路子?&ldo;倪二磕了一颗花生道:&rdo;小花可知城南有家寻古轩?&ldo;花自芳道:&rdo;知道些,说是个南边来的古董商开的,我倒是没进去过,听说里边古玩器具一应俱全。二哥是想做古玩?可咱们都不懂这个。&ldo;倪二咀嚼着花生仁道:&rdo;懂不懂的怕甚?我找的这路子偏就是这南方来的古董商,姓冷名子兴的,说起来和你也还算有些瓜葛。他如今做了荣国府管家周瑞的女婿,你妹妹不也是那府里的?多少还算连了些亲故。&ldo;花自芳道:&rdo;周大爷我倒是还有些识得,只是他女婿我却不曾见过。二哥你和他可相熟?&ldo;倪二得意道:&rdo;可不就是他!这里边也是你的功劳,你前些日子说的到你铺里去惹事的那江家老三,在赌坊里出千被我赌个正着,正要一顿好打,这冷子兴却是他的旧识,出来拦了一拦,可不就成了如今这好事?&ldo;花自芳尚自犹疑:&rdo;于这古玩行当中,我们一窍不通,这要是砸进去可是连个声响都听不着。&ldo;倪二道:&rdo;这里边的弯弯绕绕我这老粗也和你讲不清楚,改日我找这老冷过来,让你俩见个面,好好说道说道。&ldo;两人议定吃酒,倪二说些这段时日里的坊间趣事,不觉夜深,自芳起身告别,倪二送了他出门,道:&rdo;等我约了老冷且再去寻你,上次给你老娘带的那瓜子可好?是我那婆娘自己炒的,通共得了几斤,现家中还有些,要是你老娘吃完了,下回我去时再带些给他。&ldo;花自芳忙道谢道:&rdo;劳二哥惦着,妈妈还说这瓜子怎恁地香脆,原来是嫂子亲手炒制。留着嫂子和二哥吃罢,妈妈年岁大些,吃那个也劳神。&ldo;倪二又白嘱咐了几句,自芳走着离去,倪二看了一会子,自回去闩了门睡觉。且说花自芳走了半晌方走至巷口,此时已过了亥时,街上静谧,只间或有犬鸣虫啼,再无人声。他抬脚欲进家门时,却听到身后有人轻唤:&rdo;自芳,你怎的这会子才回来?&ldo;他回头看时,却是水汭站在离他家约十几步远的一户屋檐下,黑暗中看不清脸,但看那姿势竟似是等了许久,不禁惊道:&rdo;殿下这时在这里做甚?&ldo;问完就想打嘴,站在自家门口自然是在等他。又忙问:&rdo;殿下何故不到家中等着,虽白日炎热,夜间更深露重,仔细凉着。&ldo;水汭道:&rdo;我进了家中,大娘说不知你去了何处,我见大娘似是不喜我,便出来等着你回来,以为你很快便回,哪里想到竟是到这时。&ldo;言语中竟似全是委屈。花自芳忆起张氏早先说过&rdo;这木公子气度非凡恐非寻常人家子弟,以后还是少走动为妙&ldo;之语,想是为了这个不喜他和自己再有来往,当下踌躇道:&rdo;殿下来此寻我,可是有事?&ldo;水汭从那屋檐下走过来,在他面前站定,借着月光能看清他面上神情有些伤心:&rdo;无事便不可找你?&ldo;花自芳顿时哑口无言,吃不准这太子殿下是要作甚。只听水汭接着道:&rdo;我有些想你了。&ldo;花自芳有些傻住,道:&rdo;我昨日才从别院回到城中,不过分别一日罢了,怎么…&ldo;水汭道:&rdo;以前我读书,看书中有&lso;一日不见,如隔三秋&rso;之语,只当全是胡说八道,只到今时今日,才知道相思入骨,竟然是真的。&ldo;花自芳登时面如红布,道:&rdo;太子不要浑说。&ldo;却被水汭捉了手,惊得抬头看时,却见水汭眼中波光流转道:&rdo;我句句发自肺腑,只盼自芳早日感受我这心内情意。&ldo;花自芳甩开他的手道:&rdo;时候不早了,殿下早回吧。&ldo;说着竟进了自家大门回身将门闩上。隔着门听了一会,水汭似是轻笑一声,良久方道:&rdo;我等着你,自芳。&ldo;而后有离去的脚步。花自芳虚长了十五年,从未动过男欢女爱的心思,头一次被人表白,竟还是个男人。而这男人,竟是当朝太子。他只觉心乱如鼓。因了那场情事和在别院里相处的几日,水汭在他心内自和别人不同,但也还未想过要和他发展成那般关系,当日在别院中水汭初初露出此意,他便已惶惑不安。不知这太子究竟看上自己何处,竟如此纠缠不放。回到房中,花自芳左思右想,理不出个头绪。最后索性蒙头大睡,不再思想此事。接下来几日,水汭总是不时来说些让人心慌意乱的话然后就离去,接连这样几日过去,花自芳终觉躲着不是长久之计,方准备和他把话讲个清楚。打定主意,下午在铺中看顾,倪二忽来,喊他速速跟着去见冷子兴。他回家匆忙换了件衣服就随着倪二去了。这冷子兴年约二十四五,长着张白净脸庞,蓄了一指长胡须,眼中尽是精明打算。倪二领着花自芳和他见过礼,他便说道:&rdo;我听倪二哥说了,小花郎中的妹妹也在荣国府当差,那你我二人还算得上是远亲。&ldo;花自芳忙一礼道:&rdo;哪里敢高攀冷先生,不过占些妹妹的光罢了。&ldo;两人客气着,倪二却是不耐烦了道:&rdo;你俩不必如此,老冷和小花皆是我倪二自家兄弟,这般做派倒是显得我这中间人做的不够地道了。&ldo;冷子兴笑道:&rdo;我看小花郎中行动儒雅,才也装个儒雅之人与他见礼,既是倪二哥不喜,那我两人便也跟着把这儒雅抛到一旁就是。&ldo;冷子兴把这古玩店的讲究简单的和两人说了,然后道:&rdo;我这年下就想在东街那片再开个分号,可手里资金周转有些不灵活,所以才想找个人一同入伙,可巧识得了倪二哥,倪二哥才推了小花郎中你来。&ldo;花自芳点头道:&rdo;这是倪二哥看得起我。冷先生,我如今倒是能往这里投些,但却不知道这里要讲究些什么?&ldo;冷子兴道:&rdo;我这分号只需找个投资的,下剩的事一概不用管,等着年终分利就可。&ldo;花自芳又细细问了些投入银钱需多少,分号店铺开在哪里,分利如何分成,等等。几人商量过后,有了初步定案,均松了一口气。冷子兴道:&rdo;这也到了晚饭时间,不如我做东,也算是为我们这未成之事先讨个彩头。&ldo;倪二和花自芳忙揖手称谢。三人一边吃酒一边东拉西扯,这冷子兴惯于结交权贵,醺意上头,竟是开始说起自己所听到的京中达官贵人的趣闻。初时花自芳和倪二皆听的有趣,哪家大人的姨娘甚是刁钻半夜把老爷赶出房门的,哪家将军的小子竟和青楼姑娘私定终身非要私奔的,哪家王爷身患隐疾苦不堪言的,不一而足。说到后面,冷子兴忽面色一整道:&rdo;我近日还听了个有趣的事端,却是关于当朝储君的。&ldo;花自芳心里突了一下,倪二已先问道:&rdo;这天家之事也会传至民间?&ldo;冷子兴道:&rdo;怎么不会!天家也是人家,有人的地方什么事传不出来?&ldo;说着顿了顿,见倪二脸上神色仍有不信,便道:&rdo;我这是与北静王府的长史大人吃酒时听来的,不可能有假。&ldo;花自芳道:&rdo;究竟是何事?&ldo;冷子兴吊足了二人胃口方道:&rdo;这长史大人说与我,咱们这太子殿下喜好男色。&ldo;倪二嗤笑道:&rdo;这有何好说?坊间早就传遍了,谁人不知?&ldo;冷子兴道:&rdo;二哥别忙,听小弟说完。这太子殿下喜好男色你知道,他怎么搭上那男色你知道?说他近日看上一绝色少年,偏那少年不爱权贵,这太子据说不知用了何种手段与那少年春风一度,怕是这少年床上更是娇媚,太子食髓知味更不肯丢开手,却想骗那少年甘愿雌伏,于是他便与北静王爷商谈如何让那少年爱慕上他,听长史大人那话头,太子最近这几日每日跑去那少年家中献殷勤,只盼那少年能再和他温存一夜。&ldo;倪二早笑道:&rdo;当真是无稽之谈!堂堂太子怎可能做这种事!&ldo;一旁花自芳却觉心中冰凉。第九回语重心长贤王指路听天由命自芳屈权那倪二听冷子兴讲的有趣,掌不住笑骂,却见花自芳脸色有异,问道:&rdo;小花,怎的脸色这般差?&ldo;冷子兴也忙道:&rdo;许是这酒水缘故,我先头忘了说,这几坛花雕后劲极大。&ldo;花自芳强打着精神道:&rdo;不碍它的事,是我连日奔波,有些累着了。&ldo;倪二道:&rdo;我早与你说那药铺又是累人又没甚油水,你只不听,似你这般小小年纪尚未娶妻,若这就被它掏空了身子,以后可了不得。&ldo;冷子兴见花自芳兴头不足,也就草草说了几句劝慰,约了他后日同去看店铺,倪二同花自芳也即起身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