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慈青清凌凌的眼珠儿一转,落到他那摊上卖的玩意儿上,心下了然。
他往那男子面前走了一步,那人打定了主意不打算搭理他,整了整衣衫,摆出鼻孔朝天的模样。
却见周慈青脚尖一转,换了个方向,叫他这副做派直接扑了个空。
真是好一个活生生的促狭鬼,逗得众人忍俊不禁。
周慈青又不是个热脸贴冷屁股的,何苦去寻那人挖苦,打听好了想要的之后,自然又蹭回了吴长庚的身旁。
他这跑来奔去的,雪白双腮都热得红扑扑,那漆黑的眼珠仍旧明亮,眼中再不见他人,却是直朝吴长庚走来。
“吴大哥,这位置也真是抢手呢,幸亏今儿个来得早呢。”
周慈青笑吟吟地同他说着,“且那大娘答应过我了,后头这些时日会帮我们占着这个位置,绝不含糊。”
吴长庚未曾想到他不过是去那四周转了一圈,同那些商贩说了半会儿子话,竟就同他们已经这般热络亲昵了,当真是个天生做生意的料子。
他听周慈青的安排,将那热好的焦糖奶茶装在随身带来的碗中倒好,分与那些摊贩。
有了对周慈青的先入为主,便是吴长庚生得再如何凶神恶煞,这些摊贩也是不怕的,还笑说见了他这等人物,哪个地痞流氓敢来闹事儿。
众人如何夸赞不消说,待他们尝了这分来的饮子之后,更是惊为天人。
老伯连问:“这价钱作何?”
吴长庚据实告知。
此前那个瘦竹竿儿便嗤笑一声,时人的饮子价钱大都一碗三四百文,他二人定一碗六七百,也不怕竹篮打水一场空,最后脸面都丢尽了。
吴长庚也听到了那声笑,低沉漆黑的眼珠一扫过去,那人便低垂着脑袋,不作声了。
约摸辰时刚过,这茶肆举渐渐热闹起来,富贵子弟,仕女闺秀,官宦衙役,艺匠伎人,各色人员皆出入此地。
既能会友谈天,又能接客做生意。有那高端茶点,清幽环境尽显清雅高贵,设有名画字幅装点,引客观赏。更有那歌舞表演,一派太平盛世。
亦有寻常茶点,普通市民皆可饮,就在那大厅之中,人皆可入,还能目睹旁人“斗茶”
。
“斗茶?”
周慈青好奇。
吴长庚定定看了他两眼,周慈青差点儿露了怯,却听他道:“斗茶不过是煮完茶水分与旁人饮用,再来判定谁的茶水、茶叶以及煮茶之技更出众。特此借能出名,成为煮茶之名士,还能在旁开设赌局,赌那胜者是谁。”
周慈青听罢,小脸憋红了:“赌、赌博不好。”
吴长庚颔首:“是极。赌徒十成有十倾家荡产,落得个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之结局。不该沾的,我从不去沾。”
二人掠过此话不再提,那热炉子俨然已经将罐子给热好了,每个都先轮流交替地搁着,免得客人要时热不及。
盖子早已掀开,香醇的甜蜜气息就顺着北风呼啸直上,霸道地传至四周。
四处可闻躁动狐疑之声,不少过往行人竟都驻足寻那香气之源头。
“好香啊,那是打哪来的味道?”
这一寻便寻到了周慈青他们的小推车前边儿,不少人来问这饮子是何物,价钱如何。
推车旁立时便聚集了一干人等。
周慈青在旁耐着性子一一作答,脸上始终挂着甜津津的笑容,旁人一会儿对着饮子露出垂涎之色,一会儿又不住地往他脸上瞅,那对眼珠忙也忙不过来。
有人被这价钱吓住,也有人立刻就掏钱购买,还有人驻足先观望着。
初时,周慈青二人还手忙脚乱着,胳膊打了腿,差点儿撞一块。后头手艺熟练了,便不至于那般着急忙慌,吴长庚一个人便忙得过来,周慈青就负责收收钱便好。
“你们这饮子都有哪些?”
一道脆亮似黄鹂的声儿突然从旁响起。
这是个梳着双丫髻的圆脸儿小姑娘,豆蔻年华,穿着淡青色的衣裙,看那仪态打扮,像是哪家府中的小丫鬟。
周慈青口齿伶俐地介绍:“我们这儿有珍珠奶茶,梅花烤奶……每样都口感细腻,喝了还能美容养颜呢。”
那丫鬟噗嗤一笑:“听你讲话像唱曲儿呢,真会说——就给我们小姐来碗梅花烤奶吧,用那碗装吧,我待会儿给你们送回来。”
吴长庚立刻照做,一海碗倒满整的奶茶,递了过去。
“价钱呢?”
周慈青照说。
许是那家丫鬟的小姐要得急,她端上奶茶,搁上一两银子便走:“不用找了。”
待那丫鬟回来后,将这碗还与他们,吴长庚就用随身携带的水囊里装那清水给洗净。
丫鬟连声夸他们这饮子做得不错,只可惜这么快就已卖尽了,又问他们明日是否还来,还在这个地方么,周慈青都一一答了。
卖完即可收摊,不用再来受这寒冻了。
那些摊贩们都将这一幕收入眼中,个个目瞪口呆,咂舌不止。瘦竹竿儿更是气得面青,直瞪的双目又恼又酸,叫吴长庚横来的一眼看了,方不敢再瞅。
此前的大娘强笑道:“慈青啊,你们这生意可真好啊。我来这那么多年了,可就没见过你们这样式儿的。嘿,还真叫我们开了世面。”
她那表情和口吻皆有些酸溜,似感慨般叹了口气,又去觑周慈青的脸色。
周慈青脸上不见半分芥蒂,他眼弯成了月牙,眸中清亮澄澈:“大娘,这哪能尽是我们的功劳呢?还不是因为各位叔伯姨姐平日里在这做生意,积累了好名声,那客人想是吃过你们家的,料定我们家也不差,买起来才这般不含糊的,在这慈青还要谢过诸位了。想来咱在这一同维持了名声,客人也都晓得了我们这有好吃食,一直惦念这,日后大家这生意必定都会蒸蒸日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