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娘蹑手蹑脚走到门口,看了看没人偷听,才小碎步跑过来道:“死丫头,我就知道,你肯定有后手,怪不得爹娘让我回来劝你呢!你听姐姐的,这世上男人都不喜欢女人抛头露面,更怕女人比他们能干。你若是在外面做生意,不管再有钱,男人都能找到借口不娶你。若是这样,一辈子还有什么指望?”
“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就好了?”
柳娘嗤笑。
“你懂什么,咱们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就算你和大哥关系差点儿,日后弥补就是。大哥得了你的好处,难道会对你不好?再说,还有爹娘呢!”
柳娘苦口婆心道。
“大哥那人,姐你心里难道没数儿?最是记仇不记恩,这些年我给家里到处还少吗?吃我的穿我的,还要挑剔我,这样的人品如何指望得上。再别和我说爹娘会为我做主的假话了,日后是大哥奉养爹娘,银子在谁手里谁就有说话的底气,我就是太傻,才会落到如今这地步。若是日后我和大哥有冲突,难道爹娘会护我不成?就拿这次来说,也不过是想拿我的东西给两个儿子罢了。为我做主,这话你信吗?”
“唉……”
月娘长叹一声,“你这脾气真要改改了,女孩子家不好这么直接的。”
月娘难道不明白赵大牛的性子,难道不明白这个家里赵二郎夫妻最重视什么?可她没有办法,她最好的出路就是装作不知道,低眉顺眼、安安分分嫁出去,脱离原生家庭。她以前就和柳娘说过,女孩子贞静顺从为要,因为女人没办法养活自己,就是能,日后总要嫁人的,嫁人除了看嫁妆,就是看娘家了。说句不好听的话,一个没有娘家的孤女,就是有家财万贯,夫家也能想办法给你吞了,再治死你,连个喊冤的人都没有!
“我不是你,这脾气怕是改不了。”
柳娘摇头。
“道理你懂得比我多,形势你比我看得明,我只问你这么死扛着有办法吗?谁能帮你?最后惹得爹发火儿,打晕了你再给你缠上你有什么办法。或者把你关在家里,就这么饿着,你不说出那些人脉关系不给你饭吃,你能怎么办?”
月娘越说越伤心,好像这些事情已经发生了似的,无可奈何哭道:“我没什么好劝你的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两姐妹谈心也没谈出效果来,月娘老老实实出去听赵二婶说养孩子的心得,也不知她有没有把柳娘的心事和父母说。
月娘本打算在娘家住一晚上的,可还没吃下午饭的时候,吴少爷就来了。
赵二婶笑着招呼姑爷,这一天不见就来接,对自家姑娘是多好啊!赵二婶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赶紧招呼儿媳妇多加个肉菜。等月娘夫妻吃过,笑着送他们出门。
“想的怎么样,你姐姐也和我们一样,是为你好吧?”
等月娘走了,赵二婶赶紧问道。
“我再想想。”
柳娘轻声道。
“想想!想想!你能想出什么来!孩儿他爹你说句话,难道就让她这么拖着。”
“柳娘啊……”
赵二郎缓缓开口。
“马上就是中元节了,我还要拜祭王爷爷,现在缠足不方便。”
“好!那就七月半,咱说好了!”
赵二郎拍板道。
不种田
与人争吵,威胁着要如何如何,摔了一地的茶碗盘子,其实都是想有人来哄,最后还是会自己把满地碎瓷片捡起来。真正决定要离开的人,只会穿上最平常的衣裳,平静的出门,一如往常,却再也不会回头。
中元节的那一天,柳娘早早起来梳洗,换上干净衣裳布鞋,挎上香烛篮子,如以往一般出门。出门的时候白大嫂和刘二嫂一个在打扫院子,一个在择菜,看到柳娘,白大嫂装作没看见,使劲儿把扬尘往柳娘身上招呼。
柳娘冷哼一声,不和她计较。
“大嫂,这又是何必呢?”
刘二嫂劝道。
“做什么高人一等的模样,不过是落地凤凰罢了,还以为王先生能死而复生拉拔她呢!早晚……哼!”
白大嫂“哼”
回去,不知想到什么美好场景,扫地都欢快了几分。
亲戚或余悲,他人且已歌。王先生去世才多久,已经少有人记得他了。村长、里长早早打听过了,县令大人不会来、王先生生前交好的大商人不会来,他们自然不会来沾这个晦气。早起的村民从篱笆缝隙看到一如往常上坟的柳娘,笑着和她打招呼,赞她知恩图报。
柳娘慢慢走到山脚,上香,叩头,默默祝祷:“王爷爷,多谢您!”
上坟完就往王家老宅走,老宅只有一对老夫妻看守,旁人都知道这是县令大人的房子,更何况里面早就搬空了,办葬礼的时候村民都看见的,少人来往。
柳娘从王家后院牵出一头皮毛光亮的驴子,老仆出来看见她,笑道:“又要去镇上啊。”
“不是,这回要出远门,先生的坟茔就交给阿翁照看了。”
柳娘笑答。
“好,好,放心吧,大人也有交待呢!”
老仆拍胸口保证。
柳娘骑着毛驴往县城去了,走到县衙,掏出一封书信递给衙役请他交给县令。柳娘与县衙的人十分熟悉,守门人也不勒索她要两个跑腿钱,反而热情问道:“怎么不亲与大人?师爷交待了,您来一定往里面请呢!”
“今日中元节,家家户户忙祭祀,我就不去凑热闹了。路上买了两个炊饼,钱大哥不嫌弃,当做早饭吧。”
“不嫌弃,不嫌弃,柳哥儿就爱说玩笑话,一闻就知道是老刘家的炊饼,里面都是肉,平日可舍不得买。”
所以守门这些人对柳娘热情是有道理的,碰面大多会给些实惠,更可贵的是态度诚恳,并不嫌弃他们这些胥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