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兄,这边清静些,咱们就在这里小坐吧,好好说会儿话。”
“小二,来一壶铁观音,你们店里还有什么时鲜小吃,拣七八碟送上来。”
接着便是一阵窸窸窣窣衣料抖动的声音,显然是那几个男子已经坐在了屏风外的桌旁。
既如此,云初便不好贸然出去了,此刻全哥也吃完奶,眯起眼睛犯了困劲儿,云初便系上围襟,轻轻晃着全哥哄睡。
那几个男子自然想不到角落的屏风后居然还有人,待茶水小吃上来,几人便闲聊起来。
他们说的是官话,用词文绉绉的,云初离得近,倒是听得一清二楚。
原来其中那位褚兄刚被选了官,正要去上任,其他几人都是来送他的好友。
他们先说了会儿路上的行程,渐渐便聊起了时局。
“……皇上如今已有了春秋,染了些风寒便一直抱恙不起,这些日子一直是太子监国,亏得太子仁德孝悌,朝廷倒还安稳,只是褚兄此次进京还是要多加小心,咱们不是京城本地人,可不能沾染党派之争。”
“张兄所言极是,如今朝中看着还好,谁知里面的水有多深?褚兄千万记得保全自身,小心为上……”
送别能一路送到城外的,多半是至交好友,他们选了这个僻静角落,也是想说几句推心置腹的话。
云初听他们说的内容枯燥无味,又拖拖拉拉地不肯走,索性倚着墙壁小憩一会儿。
直到那几人说起兴陵,才吸引了云初的注意。
“……远的且不说,只说咱们隔壁的兴陵县县令谭寅立,愚兄当年在京城也是曾见过,此人虽是个同进士出身,却极擅钻营,不知怎么攀上了豫王府,不上一年的功夫就选了兴陵县令,兴陵原比咱们昌高富庶多产,算是个不可多得的肥缺,这几年却被他搞得乌烟瘴气,如今兴陵的百姓都过活不下去了!”
“正是!说起此事,小弟亦是愤懑,他在任这几年,既不修水利,亦不管治民,这次洪灾之后更是直接封了县城,全不管那些流民的死活!我说句大不敬的话,兴陵这次□□,看似天灾,实则人祸!”
昌高离兴陵很近,来往的客商百姓很多,这几人均有功名在身,对兴陵的时局自然是有所了解。
“如今这事情闹得上达天听,朝廷拨了兵马封了兴陵,着令太医院派医官防治时疫,又命附近几个县城帮着赈灾救济,哼,这可都是谭寅立留下的烂摊子,倒叫旁人来替他收拾!”
听说朝廷已经命太医院派了医官,云初不由得松了口气。
虽然她逃出来了,可是依然记挂着兴陵的时疫,也不知道李郎中他们怎么样了。
那几个人像是知道她心里所想似的,果然说起了兴陵的时疫。
“咱们县太爷倒是个处事果决的,听说兴陵□□,便直接下令封了兴陵那边的路,否则时疫和灾民涌过来,咱们昌高只怕跟兴陵一个下场!”
“谭寅立跑得倒是快,扔下兴陵没人管,我倒是听说,兴陵城里一个叫益善堂的医馆,这次一直在兴陵城内救治病患,不知是真是假?”
“小弟也听说过这个益善堂,还听说那坐馆郎中姓李,年纪不过二十余岁,医术却是极高明的!”
“不愧叫益善堂,此举果然大义、大善,非大勇者不能为之!”
文人重人重气节,在谭寅立丢了县城跑路的情形下,城中居然出现一个年轻郎中,凭一己之力救治那些得了时疫的病患,这对他们来说是极为欣赏和推崇的。
一旁的云初听他们提起李郎中,心里也不禁感叹。
果然人不可貌相,她还记得李郎中被梅郎中当众训斥却不敢回嘴的样子,没想到在危急关头,却是李郎中挺身而出。
有了李郎中这样的对照组,众人提起谭寅立更是义愤填膺。
“区区一个郎中尚且能做到这样,谭寅立身为一县父母,居然如此自私凉薄,全无半点儿仁爱之心,简直罪不容赦!”
“谭寅立自以为有豫王护着,竟然敢丢下十数万流民和时疫不管,自己先跑了,却不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说起来,谭寅立也不过是豫王的一条狗罢了,这次大理寺带了谭寅立进京审问,还没等问出个子午卯酉呢,豫王倒是第一个站出来,说谭寅立弃城而逃,必要重判!”
“反倒是永王仁厚,提起如今皇上卧床抱恙,不宜见血光,不妨先关着谭寅立,待兴陵无事再做定夺。”
“永王年纪轻,又性情纯孝,一心惦记着的就是皇上和太子,哪里知道豫王那些心思?”
“是啊,谭寅立可是豫王的人,若是关得久了,说出什么不该说的,那豫王可怎么处?于情于理,豫王都容不得谭寅立了。”
“太子和永王还没说什么,豫王便亲自督促大理寺办案,匆匆定了罪名,次日便当街斩了谭寅立,而且曝尸三日,以儆效尤!”
云初听得怔住了,这才几日的功夫,谭寅立居然被斩了?
谭寅立被斩弃市,几个人倒是拍手称快,又继续说了起来。
“豫王自以为自己快刀斩乱麻,却不知他如此急切,已经落了世人的眼,若无缘故,谁会催着大理寺断案杀人?”
“经此一事,豫王那点儿心思当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不过斩了谭寅立,那些官员倒是不敢再不用心了,我看才几日的功夫,兴陵那边就平静了不少,若是能就此太平下来,倒是百姓之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