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文德元年,大明宫。
自安史之乱以来,大唐帝国彻底上了藩镇的战车,对于皇帝而言,武夫已然不可信,但帝国不可无兵,军权交给谁,大唐的继任者们自是煞费苦心。
武将跋扈,毫无忠心。文臣柔弱,不知兵事,更所谓文武皆托于文臣,此取乱之道。
那宗室呢?皇帝更不放心,大唐自太宗李世民开了个好头,到玄宗李隆基,宗室的政变多达二十余次,成功上位的如太宗、玄宗可不是少数。
平定安史之乱的唐肃宗李亨愕然现,身边可以托付国器的只有天子家奴-宦官可用。
于是李亨将北衙禁军悉数交到拥立他继位的权宦李辅国手中。自此,开了太监执掌禁卫兵事先河。
李亨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眼前唯唯诺诺的似乎可以一手捏死的奴才,日后会嚣张到当着他的面杀死他的皇后。
权势大到甚至可以废立皇帝。更有口出狂言:“陛下但内里坐,外事听老奴处置。”
彼时,代宗李豫恨不得生撕了这阉祸,可也无能为力。苦酒已然酿下,埋着头也只得喝,大唐帝国从此除藩镇割据外,埋下了宦官乱政的祸根。
此后一百余年,鱼朝恩、仇士良等权宦悉数登场,宪宗皇帝之后七任皇帝均有宦官废立,些许老货更是自称“定策国老”
,狂妄到令人指,大唐太宗李世民若是泉下有知,怕是棺材板也压不住。
大唐帝国这艘战船,在藩镇和权宦两个大锤,内外狂轰了百多年,到了文德元年已然只剩下一口气。
皇太弟李敏于唐僖宗枢前继位,此时,朝廷掌握的地盘也就京兆府长安,而长安城,已然破败不堪。
昔日开元年间,长安京兆府有户四十余万,人口百万多,街市摩肩接踵、繁华似锦。
数年前,黄巢大军叩城,李敏的皇帝哥哥大唐僖宗,仓皇出逃蜀地,临走时甚至没有通告朝廷全僚,甚至连宗室都没说,导致整个大唐朝廷除了宦官,个别追上圣驾的大臣,几乎被黄巢大军一锅端。
文臣武将、大唐宗室大部身事巢寇,余者皆被斩,黄巢纵兵劫掠,百姓十室九空,千里之地,寥无人烟。
继而平叛,李克用率领沙陀铁骑连战连捷,黄巢大败亏输、众叛亲离,退出长安。而此时李克用对长安城再度挥起屠刀……
黄巢既平,僖宗回归长安,随即布诏令,投降黄巢人等,族诛。
逃过黄巢、李克用屠刀的百姓还来不及喘口气,又将面临新的兵灾。
官员投贼,百姓何过!北衙神策禁军借诏令劫掠京兆,尸横遍野。
黄巢入长安时,搜罗宗室公主、郡主为姬妾,僖宗光复,以为耻辱,言道:“汝等世受皇恩,奈何从贼。”
此中一人对曰:“朝廷将兵百万,陛下尚且西逃蜀地,为何责备女子矣!”
言庇昂就义。
以至于整天光想着吃喝玩乐的皇帝哥哥,闻言也是羞愤交加,几乎昏倒。
朝廷颜面无存,大唐底裤尽失……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权宦杨复恭虽说读了几年书,怕是也明白不了这个道理。
对先帝,他有救驾大义。对当今天子,他有拥立大功。
朝廷之内,身授开府仪同三司,检校太傅、金吾上将军,专领禁兵,朝廷之外,其心腹义子担任节度使、刺史。更有养子数百人,担任各地监军。
出行八抬大轿、前呼后拥。左右谗道:“阿父于朝廷有定鼎大功,王爵亦可授,陛下何吝于此。区区国公,难酬阿父大功!”
王爵!杨复恭试想出行王爵仪仗,若是回归乡里,比起现在的魏国公,自然更是威风。
不过新君刚刚登基,怎可操之过急,杨复恭莞尔一笑,眼下内外皆平,朝廷事事皆出于己手,门下、中书皆唯自己马是瞻,大丈夫之志至此,夫复何求。
稍时,前方报已到延英殿,言陛下已在殿内等候。
“大家(皇帝)今日忙于何事?可见何人”
“卯时三刻晨起,辰时用膳,而后一直在甘露殿读书,刚刚才到延英殿,未召见任何朝臣。”
“昨晚可幸嫔妃?”
“未有,内侍前往问过,陛下言正值服丧,沐浴斋戒!”
又问了些许问题,杨复恭这才下轿,他虽是天子家奴,权倾朝野,但也就怕的,内惧皇帝勾连大臣,外恐藩镇带兵勤王。
皇帝勾连大臣也就算了,也就麻烦点,酿不成大祸,而外藩带兵勤王那可要了命的。杨复恭自认也是读过几本书的,衣带诏这玩意,可是不绝于史。
当然,“衣带诏”
也是帝王最后的手段了,摆明了就是玉石俱焚的路子,藩兵勤王,虽说杨复恭讨不了好,对皇帝来说难道好受?
历史上可没有那个太监追求当皇帝的,而外兵来了,历史上可没几个不想当皇帝的。
入殿,左右赶忙将拟好的表章呈到天子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