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怎么在意地点了点头。
“皇后早逝,膝下无子,而九公主和太子都是贵妃所出。我不知道你清不清楚,反正满朝文武都看得出来,父亲也提过一句,他说皇上其实并不满意太子,觉得太子为人处世太过心狠手辣,如果日后登临九五,必然会对其他兄弟赶尽杀绝……”
她还没有说完,就被我打断了。
我用一种自己都想象不出来的尖锐语气质问她:“他们萧家争皇位,你插什么手,你还怕将军府不够惹眼吗?”
杨周雪原本要侃侃而谈的话被我打断,却没有露出恼怒的表情,她上下扫了我一眼:“我以为你什么都不知道呢。”
我僵了一下。
我当然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谢氏不怎么疯的时候,也爱跟我说将军府的事情——我当时还疑惑她为什么总是提将军府,只当是她曾经在将军府上做过事,现在才知道是因为她是杨旻的妾室。
谢氏总是说将军府是皇上的眼中钉,肉中刺,只不过因为邻国的北陵虎视眈眈,所以才不敢随意收回之前给杨旻的兵权。
皇上已经不年轻了,太子的地位却不算特别稳定。太子想长长久久地保住自己的东宫,其他皇子想将太子拉下来,自己去替代他,因此朝中官员都会在这个时候站队,朝堂上的贬谪就和这些息息相关。
我一开始不在意是因为我不知道我是杨旻的女儿,现在不想知道是因为我不愿意被牵扯进去。
“所以你跟我说这个干嘛,”
我的语气急促,我一想到杨周雪以将军府的名号站在了太子这边,事情败露了,杨旻会把她赶出杨家,还是向皇上负荆请罪,“我不关心这些,你还不如去问父亲。”
“我想知道的事情,他不知道,只有你才能给我答案。而且谢明月,你被认回杨家的时候,就注定和杨家成为一条绳子上的蚱蜢了。”
我听了只想冷笑:“那我怎么还姓谢不姓杨呢?”
杨周雪被我这句话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好扯开话题:“我没有代表将军府向太子投诚,太子也没有那么信任我的能力。”
我辨不出真假,权当她说的都是真的:“然后呢?”
“九公主接近我,对我好,不是因为她喜欢我,”
杨周雪苦笑道,“她根本不喜欢我。”
“那她为什么让你当伴读,为什么对你那么好?”
“让我当伴读是皇上的要求,”
杨周雪道,“她对我好是太子的要求。”
我恍然大悟:“太子想从你这边下手,大张旗鼓地让九公主和你交好……所有人都知道如果说九公主代表的是太子,那么你代表的就是将军府。而太子这么做,是在逼迫将军府不得不将立场倾斜在他这边?”
杨周雪有点惊讶地看着我:“你说得对。”
我没觉得多高兴,反而更加郁闷了:“九公主接近你是为了太子,对你这么好也是为了太子,那这跟挽容公子有什么关系吗?”
“九公主心高气傲,一开始能给我好脸色也得心情好的时候才肯这么做。后来是我不忤逆她的要求,太子又要求她亲近我她也习惯了我在旁边,才对我轻言细语的。”
杨周雪一边说,一边觑着我的神色变化,“两年前,也是冬天,北陵派使者来大夏,本来是要商议北陵向大夏纳贡的具体事宜,结果不欢而散了。”
我记得这件事。
当时没下这么大的雪,我在回家的路上,看到京城的城门大开,穿戴整齐的士兵站在道路两侧,拦住了我回家的去路。
我惦记着一到冬天疯病就更加严重的谢氏,踮着脚想知道怎么回事的时候,听到了马蹄踏穿雪地的声音,自城门口而来。
几匹缓慢停下来的高头骏马上坐着的男人都长着一张异域风情浓郁的脸,高鼻梁,深眼窝,长长的黑发编成一条条辫子,垂在背上。他们的衣服和大夏的不同,厚厚的皮毛裹住了他们的身躯,像鹰一样锋利的目光刮过路边看热闹的百姓。
我从几个男人的讨论声中知道这些是北陵人,他们是来向大夏纳贡的。
但是我不关心。
我等着一匹匹马拉过了无数的箱子,大夏的士兵退回了军营后,跑回了家。
谢氏坐在榻上,手里捏着一根已经烂了的胡萝卜,朝我痴痴地笑。
“那些北陵人来京城的时候,我见过他们。”
我说。
杨周雪继续道:“可能是因为交谈过程中发生了太多的不愉快,后来皇上就有点偏头痛,宫里的太医治不好,江湖上的郎中又不能信。太子从江南带回来了挽容公子,说来也巧,有一次他在东宫里弹琴,皇上正好摆驾东宫,太子找大理寺卿有事还没回来,皇上听到了琴声后,偏头痛就缓解了不少。”
“这不挺好的吗?”
“问题就来了。”
杨周雪似乎早有预料,她的声音很平静,说出口的话却不一样,“如果只是一个寻常的琴师,太子也不会多关注他的生平;但是挽容公子的琴声能够缓解皇上的偏头痛,他的身份就变得格外重要了。”
我接话道:“太子查不出挽容公子的过去?”
“是的,所以挽容公子虽然获得了圣眷,但是不能一直住在宫里,也不再为皇上弹琴。皇上喜欢他,太子也不能轻易将挽容公子下狱,严刑拷打,问他的身世。”
杨周雪的语气变得殷切起来,她再一次抓住我的手,“挽容公子明显待你不同,我看得出来,九公主也不是瞎子,如今太子肯定也知道这件事了。”
她没再说话,我却明白了她这么好奇的原因:“你要知道挽容公子和我发生过什么,才能在太子找上我的时候做出对策,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