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又饮下了一杯。
老者望了望院外的白马,道:“你朋友?”
这其实本是废话,若非朋友,怎会带来求医?只是两人似乎除了废话与喝酒,就没有什么好做的了,这样的两个人,是如何成为好朋友的呢?
李言风点了点头:“挚友。”
接着便道:“他中的‘散魂消’。”
老者也是点点头,起身便要回屋取药。李言风却是接着道:“他是白秋容。”
老者登时愣住,似被闪电突然击中,不敢相信听到的话语,好一会儿才发抖地转过身,嘴上胡须也在发抖。
他怒道:“那你还敢带他来?”
李言风又是自顾斟满一杯酒饮下,淡淡道:“所以我没让他进‘药王谷’。”
老者怒而拂袖:“不救!我就是要他死!”
李言风缓缓道:“这么多年了,他欠的债难道还没还清吗?”
老者声嘶力竭,几乎失控:“他还的清吗!”
那是一个春天,老者还很年轻,意气风发,他还有一个师妹,正是他师傅的女儿,两人青梅竹马。白秋容更加年轻,更加意气风发,他当时已经
是名满江湖的一代刀客了,塞北白家的名声也在他手中重新光大。白秋容来到江南探访十大剑客,当时江湖中最负盛名的十个武艺高强之人,他要的正是这样的对手。只有这样的对手才配得上他“刀一绝”
的称号。
师妹也已是名震一时的名医,当时正在江南行医游历,正好遇见了那个击败九大剑客的白秋容,那个英姿飒爽、武功盖世的白秋容,两人一见倾心。
那是在一个春天,江南水乡的一处绿茵,漫天飞舞的樱花下,塞北独有的潇洒豪气温柔了江南轻柔风情。
但温柔总是暂时的,尤其是对于意气风发的白秋容而言,塞北的雄鹰岂能沉醉于江南的绿茵?他还要找那最后一名剑客。
师妹等不到雄鹰归来,她也没机会再等了,父亲已经将她许配给师兄。她与师兄两小无猜,若是不曾邂逅过那个塞北少年,不曾痴情负流年,她是会很娇羞、很欣喜的。可是她心里装着另一个人。但她还是没敢告诉父亲,她要嫁给她的师兄了。
可就在那个新婚之夜,那个樱花飞舞的初春夜晚,那个少年来了。他在落英缤纷中踏步而来,一缕微风渲染了他的长发。他站在她面前,站在所有人面前,只是柔情地看着她,什么也没说,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她什么都没听见,却又什么都听见了。于是,她在他面前,在所有人面前,握紧了少年的手,跟
着少年离去了,抛下了她的师兄、父亲,还有她的一切。一切都好像回到了那个春天,那处绿茵,那温柔的樱花树下。只是在师兄眼中,这是残忍的樱花。
师兄醉了三天三夜,又哭了三天三夜,直到满头黑发变白,满脸青春布满风霜,可他其实也正值青春。多情,令他的岁月飞速流逝。师兄尊重师妹的选择,但却不能原谅少年,不能原谅白秋容。
李言风道:“至少你师妹那几年过的很开心。”
老者眼角渐渐微红,他认为自己不能接受的其实是师妹早逝。他以为如果师妹没有离开,他与师傅一定能救她,所以是白秋容害死了她。可师妹又何尝不是个神医呢?
但真的只是这样吗?师兄心里就没有一丝的不甘吗?为何师妹选的是他不是我?为何我比不上他呢?
可是一个女人爱上一个值得爱的男人,并为之奋不顾身、跋山涉水,这有错吗?两个男人都爱上一个愿意守护一生的女人,他们又有错吗?可是所有人都做对了,却是偏偏有人受伤、痛苦,这叫什么事呢!
一个男人被人在新婚之夜夺去娇妻,自身肝肠寸断、一夜白头,现在他对着仇人袖手旁观,这又有错吗?可如果谁都没有错,那错的是谁呢?
老者那终年紧锁的眉头微微舒展,叹了口气:“是呀,她一直很开心,不开心只是我罢了。”
他挥了挥手,道:“带他进来吧。”
李言风轻轻吹了声口哨,那白马便驮着白秋容缓缓走进院中。
老者观察了几分,道:“他和孩子交给我吧,他们就交给你了。”
李言风点了点头,将王子递给老者,右手按剑,又是轻轻踏步而出,不忍踩坏地上铺满的梧桐叶。
李言风立于小道正中央,视线顺着道路延申,越过两旁的梧桐树,越过远处的山丘,直达阴白天空的极北。那北方吹来阵阵寒风,将本就没有几片树叶剩余的树枝扰得摇曳。
魔教的人也猜得到他们必然会来药王谷,于是也跟着来了。
李言风是个怕麻烦的人,又是个不怕麻烦的人。他怕陷入麻烦中,却又不怕解决困扰他的麻烦。他已经没有遇到麻烦好多年了,上一次还是面对突然消失的白秋容。这一次他有幸又遇到了麻烦。
来的人并不多,只有三个。魔教教主楚清秋,左护法尹青云,右护法青面狐。对方自然知道,面对李言风这种剑客,人数并不是主要占优项。
李言风望着眼前三人,情绪并无波动,反是寒暄道:“楚兄别来无恙。”
楚清秋拱了拱手,道:“李兄,我不是为你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