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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頁(第1页)

「我沒覺得啊……」

「蠢貨啊蠢貨,你看她平平靜靜、閉著眼什麼都不說,肯定早知道有這一天。我不是跟你提過,章亭會館裡有僑商投靠了日本人嗎?昨天我在宴會上聽到一個小道消息,說是——投靠日本人的是周老闆。」

「啊——」肖海一驚,脫口而出,「誰幹的?難不成是我們的人……」

「……怎麼可能?我不是早跟你講過,這檳榔嶼說起來巴掌大的地方,各種勢力暗潮洶湧,刺殺區區一個周老闆,英國人,幫會,激進分子,競爭對手,什麼人都可能下手,甚至是日本人。」

肖海不合時宜的開了個玩笑:「如果周太太長得漂亮,是情夫殺的也有可能。」

張靖蘇忍不住白了一眼,拉著自己這位學生兼友人一道回報社,他們要儘快將周老闆遇害的聞發出來。

周老闆突然被殺引發了一系列連鎖反應,不等張靖蘇他們刊登聞,章亭會館的人已經通過口口相傳在第一時間知道了這件事,不管周老闆生前為投靠了何人,他到底是檳榔嶼有頭有臉的華商,是章亭會館的一員。得知消息的會館主席金醫生立刻告了病假,他的私人醫院也關了門,看樣子他是不想為這位暴死的華商討個說法。總總跡象表明,金醫生已經放棄了自己在會館的地位,只求能獨善其身吧。

周老闆一死,他名下的酒廠當即炸了鍋,工人在周府門口鬧得不可開交。會館元老白十九公被請去主持大局,他烏黑的拐杖在地上扣三聲,在東家門口吵吵鬧鬧的老少爺們立刻閉了嘴。

「你們放心,有我主持公道,你們每個都吃不了虧。」說著白十九公轉向旁邊的周夫人,周夫人換了一身素服,依舊是蒼白的臉龐,眉頭皺成「八」字。

她哀聲說:「十九公,我一個婦道人家不懂做生意,還有一雙兒女要撫養,先夫家族也不是人丁興旺的家族,在檳榔嶼又沒有親戚幫襯……我只想趕緊結束掉這裡的生意,回福建去……」

聽到周夫人這樣說,安靜下來的員工們又吵鬧了起來,當中一個人向白十九公求助到:「十九公,您聽她的話,照她的意思,為了把廠子脫手怕是不想管我們這些人的死活了,我們跟周老闆也跟了七八年,短的也有三年多了,周老闆一死,她說走就走,讓我們到哪裡討生活?她有兒女要養,我們哪個不是也有家人要養活?」

白十九公的眼睛閉了一會,在人人以為他快睡著的時候他又睜眼說到:「周夫人,你若無心照看生意,賣工廠的事——只要你信得過老夫,可以交給會館代為辦理,期間工廠生產照常,幾個把頭有事直接到會館找我。周夫人儘管安心打點家中之事,照顧好孩子。」

周夫人點頭同意,工人聽了也覺得有所依託,沒有異議。

除了賣廠一事,周老闆的死還成了另外一件事的起因,不久後的一天,張靖蘇在前往報社的途中,遠遠看到報社已被一群學生模樣的人團團圍住。

第18章重逢

潮州街上集合了約摸數十名穿著統一顏色的短袖襯衣和西裝短褲的年輕人,擠在《檳嶼晨報》的報社正門前,嘴上喊著「徹查華商死亡真相」、「絕不包庇兇手」等口號。另一邊,報社鐵門緊鎖、門窗禁閉,看不出裡頭什麼情況,現場也見不到半個憲警。

張靖蘇早在上海就見識過比這規模更大的學生活動,一方面他能夠理解學生們憂國憂民的衝動,一方面,他也深受國民政府教育界大師的影響,對這樣的「學風漸替」深感擔憂,這幫學生上至愛國救亡,下到食堂伙食,全都拿來當做罷課的藉口,反倒無心求學。想不到這股風頭也漸漸影響到南洋一帶,張靖蘇站在原地搖搖頭,想著著報社一時半會兒也不消去了,看到傅黎蕎灰溜溜地在主街旁的一條岔路上探頭探腦。

傅黎蕎此時也看到了他,招手讓他過去「避一避」。

「老傅,你還好吧?」

「還好還好,報社的同事也差不多都撤出來了,裡頭剩下桌椅板凳,由學生們鬧去吧。」

張靖蘇問:「怎麼一個憲警都沒看見?」

「那可不,說大不大的一件事,憲警招惹這個不是引火上身嗎?也就這麼幾十號學生吧,不知道被什麼人煽動著來報社,口口聲聲說我們報社沒有盡到聞媒體的責任,沒有對愛國華商之死調查清楚,在報紙上信口雌黃、顛倒黑白。」

「說的可是我審的那篇稿子?」張靖蘇推了推鼻樑上的眼睛,追問。

老傅抬起眉毛,笑眯眯露出一副「你都這樣問了我也不是存心駁你面子」的表情,「嗯」了一聲算是回答。

與此同時在潮州街的另一頭,甘小栗灰心喪氣地從「泰隆僑批局檳榔嶼分號」里出來。

到檳榔嶼有好幾天了,雖是一直在姓周橋左右打聽阿爸的消息,怎奈沒有人聽說過「甘榕生」這個名字。他想到阿爸寄過僑批,埋怨自己早沒想到去僑批局問問,可那時他已經在雜貨鋪當夥計,店主管得嚴,使他一直不得空閒來。今天終於遇到店主找人去僑批局附近交貨的美差,甘小栗舉雙手雙腳報了名,一路飛奔。

結果僑批局的人告訴他查不到叫這個名字的寄件人,隔著高如當鋪的僑批局櫃檯,甘小栗絕望地感到,檳城州的府喬治市,一個比甘小栗老家鄞縣大不了多少的地方,找起人來比自己想的難多了……又或者,阿爸根本不在喬治市,也不在檳榔嶼,是自己從一開始就搞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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