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旁人了,除了妻子冯蘅和女儿黄蓉以外,便连桃花岛上朝夕相处十数年的弟子,其实也未能真正走进黄药师内心,因此一时迁怒之下,他竟对这些情深意笃的弟子狠下辣手——即便还在桃花岛上时,从曲灵风、陈玄风、梅超风……六大弟子谁不敬他爱他又怕极了他?
冯蘅身故后,黄药师心里时时挂记着的本来就只剩个黄蓉,然而他对敦厚迂腐的女婿郭靖非常不中意,附带
着连聪明伶俐的女儿也不想见了。算来他这一生孤独飘零、竟少有看得顺眼的人。要说到知己,也唯有十多年前突然消失的那人而已……
那人曾经算过一卦,说黄药师命里合该再收一男一女两名弟子,那时黄药师听了,既有疑虑,又有期待。
原本黄药师早年遭陈玄风、梅超风二人背叛,又迁怒伤了其他四名弟子,本已不打算再行收徒。可是自女儿出嫁后,他浪迹江湖、四海为家、年老孤单,自不免寂寞,再加上苦心钻研创制的一身武学本领,就连黄蓉也不过学到五六成而已,至今并无合适传人,因此听了那人言语,隐约间已颇为意动。
黄药师对那位知己故交十分敬重。那人叮嘱黄药师可在这附近等候合意的弟子,黄药师便也不厌繁杂,专程在这儿盘下一栋酒楼,每年都来此盘桓小住,今日终于等到了“来自千年后”
的白告。
白告对黄药师钦佩敬服是真,但“人人平等”
的观念早已经深入白告内心,他本身也懂不得那许多礼教规矩,言谈间便总是平常相待、没那么多繁文缛节。再加上白告毕竟见识超乎时代,什么“万事万物都在发展当中,变动是永恒,静止是相对”
“人生而平等自由,却无处不在枷锁中,唯努力破除枷锁”
……往往从只言片语里流露出,与举世儒教显学所不同,让黄药师眼前一亮、颇受触动。
黄药师与
他谈了许久,竟是大合心意、隐有知己之感。
而这番对谈也不全是黄药师考较晚辈,白告同样大有收获。他从东邪口中才知道,当前这游戏世界的版图和势力当真混乱得紧——当然,这等“混乱”
感恐怕也只有白告才能体会,如黄药师这类“土著”
却丝毫不以为奇。
譬如黄药师说:“我华夏自古以汉人为正统,常居中土、四方来朝。然则自前朝发生‘安史之乱’以来,偌大个国家在这数百年间分崩离析,烽火连天、诸国割据、此兴彼亡、生灵涂炭。常年向我华夏纳贡称臣的周边蛮夷都趁势而起,大兴兵戈。其中北狄声势最强,当年蒙古部族成吉思汗诛灭突厥契丹,一统北地草原,东征西讨、连战连胜,大有并吞天下之意。”
然而,白告依稀只记得“北狄”
是很早以前中原王朝对周边异族的称呼。但那是多久之前了呢?春秋战国、西周殷商,或是更早?……白告说不清楚,但这个词汇用在蒙古人身上确是有些怪异。
况且“安史之乱”
与蒙古崛起,两个事件的前后时间差异甚远,远不止一朝一代。可似乎这世上所有国家,包括蒙古满清西夏吐蕃,都将大唐称作前朝,都自视为大唐正统
这些怪异之处,白告没法子跟黄老前辈细细分说,要吐槽也不知从何吐起,只能呆呆地点头附和:“啊,蒙古成吉思汗,一代天骄,确实厉害
。”
黄岛主就又说:“北狄当中还有一支强军,乃是兴于东北的女真部族,他们与蒙古也有几分血脉联系。其部族军士分设八旗,战斗力彪悍无比,素有‘八旗不满万、满万不可敌’一说。”
“事实也证明满清鞑子确实英勇,自北而南、所向披靡,将大明朝打到先后移都南京和余杭,至今只能偏安苟全于一隅。唉,这处场镇距离扬州主城也不远,十多年前鞑子攻陷了扬州城,在城内城外杀人放火整整十个昼夜,镇上一些人曾经亲历,据说当真是杀得尸横遍野、血满江河——若非顺治皇帝突然失踪,那些清鞑子怕还会顺势南下。”
“扬州十日,嘉定三屠……”
白告听着这等惨状,不禁轻轻呢喃,没想到这些标志性的事件,却同样也在这个世界里发生了。
而黄药师显然会错了意,古井无波的脸颊上终于有一丝激动:“是了,扬州十日,想来满清鞑子的恶行已是载入青史、遗臭千古了!——不过‘嘉定三屠’是什么?”
“咦?你不知道嘉定三屠?——那也是满清做下的大恶事,向来与‘扬州十日’齐名的。”
这回黄药师沉默良久,突然一仰脖子干尽了杯中酒,长长叹出一口气:“三屠、三屠……那是反反复复杀了三遍的意思?嘉定在哪儿?是嘉兴和定海么?哈,现下清鞑子还只攻下扬州,未能渡得长江,嘉兴也罢、定海也好
,都还在大明手里。”
“哦……那就好,那就好。”
白告其实也记不清“嘉定三屠”
的具体情形,毕生所学的历史与这世界中的魔改设定交错纵横,让脑子都有些迷糊了。
但他晓得嘉定应该在上海市嘉定区左近,但不知这世界里是否还有这么个地方。而上海更在嘉兴以南,既然嘉兴无恙,上海那一片自然也安全,这“三屠”
之事肯定还未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