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晓蝶恍惚间抬起头,却发现不知不觉间竟然走到了码头。水天相接,一片迷蒙。江面上雾气升腾,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凉意渗人。
岸边停泊着大大小小的船只,摇曳生姿。船夫们吆喝着,招揽着生意。
“去长安,去长安喽!长安富贵,长安是大唐最明亮的都城。人活一世,去趟长安不不虚此生!”
几个船夫聚在一起,扯着嗓子高声喊道。嘹亮的声音在水面上回荡,听来格外刺耳。
不远处,一艘装饰华丽的画舫缓缓驶来,在水面上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画舫上的游客携老扶幼,谈笑风生,活脱脱一幅世外桃源的景象。
唐晓蝶呆立良久,心中泛起一阵苦涩。曾几何时,她也是这般意气风发,快意恩仇。春风得意,锦绣前程。可一朝时运不济,便落得如此凄惨下场。
她缓缓走近码头,一步,两步。靴子踩在木质跳板上,发出“咯吱咯吱”
的响声。薄薄的木板在她脚下微微颤动,仿佛随时都会塌陷。唐晓蝶紧了紧身上单薄的衣衫,只觉得阵阵寒意袭来,刺骨入髓。
“喂,小娘子,上哪儿啊?”
一个粗犷的声音传来。
唐晓蝶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五大三粗的船夫,正冲她挤眉弄眼。“要不要坐我的船?”
“去长安。”
唐晓蝶木然道,声音轻飘飘的,听不出一丝情绪。
“我要去长安。”
她重复了一遍,像是要说服自己,也像是要说服别人。
“好嘞!正好我这条船就去长安!”
船夫笑得龇牙咧嘴,上下打量着唐晓蝶,只觉得这个娘子生得标致,气质不凡。定是个富贵人家的小姐。
“姑娘家一个人上路,可得多加小心啊。这一路上啊,什么样的人都有。尤t其是您这样的美娇娘,更得当心那些图谋不轨的歹人!”
她丢下几个铜板,便跌跌撞撞地爬上了船。木质的船板嘎吱作响,随着波涛的起伏不断摇晃。
唐晓蝶踉跄着扶住船舷,这才勉强站稳,回头望去,只见扬州城渐行渐远,隐没在重重雾霭之中。
水天相接,烟波浩渺。一叶扁舟,隐入雾水之中。
39
唐晓蝶来到长安,举目无亲,且身无分文,又是一个离畔女子,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大都市,长安,竟是无处容身。东奔西走,好不容易才在一家破旧的客栈找到了一个歇脚之处。那是一间阴暗潮湿的半地下室小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和馊味,令人作呕。墙壁斑驳剥落,地面满是污渍,角落里甚至有老鼠窜来窜去。唯一的窗户被一块半透明的布糊着,将外界昏暗的天色都遮挡得一片灰暗。屋里的陈设十分简陋,只有一张摇摇欲坠的木板床,一个破旧的木凳,一个长满锈斑的铜脸盆。床上的被褥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不知多久没换洗过了。
唐晓蝶望着眼前的一切,心中不禁泛起一阵绝望和凄凉,颓然坐在床边,只觉得一股深深的疲惫席卷全身。这一路的颠沛流离,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心力。如今到了长安,却是家徒四壁,不知何去何从。
砰!
隔壁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就是一连串粗鄙下流的咒骂声,夹杂着女子的哭喊求饶。紧接着是肢体扭打的动静,桌椅板凳翻倒的声音此起彼伏,听得人心惊肉跳。
唐晓蝶一个激灵,连忙爬起身,惊恐万状地跑到门边,颤抖着手摸索门闩。可那木门年久失修,门闩早已松动,根本插不紧。越是拼命想要闩上门,可那门闩却怎么也合不拢,咯吱咯吱地晃动着,随时都会散架。
唐晓蝶惊慌失措,手足无措,一颗心怦怦直跳,几欲从喉头蹦出。死死地抵住门,瞪大双眼盯着那摇摇欲坠的门板,生怕下一秒就有歹徒破门而入。过了许久,隔壁的骚动似乎渐渐平息了下去,只余下女子的啜泣声和男人的谩骂声。可这反而让唐晓蝶更加害怕,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各种可怕的场景。
她想起路上听说的那些可怕的轶事,各地来长安讨生活的安漂一族,有的良家女子落难他乡,被地痞流氓调戏欺凌;有的寡妇遭奸徒觊觎,被糟蹋污辱……种种凄惨的画面在脑海中闪现,令她不寒而栗。
不,不能在这里待下去了!
唐晓蝶暗暗告诫自己,必须尽快赚到钱,找到一个安身之所。
第二天一早,唐晓蝶匆匆梳洗打扮,对着铜镜,镜中的自己憔悴不堪,双颊凹陷,眼窝深陷,整个人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青丝如云,却无光泽,软塌塌地垂在肩头。眼角的细纹日渐加深,昭示着岁月流逝。唯有那双眼睛,还残存着些许昔日的神采。那目光中透着一股倔强,一股不服输的韧劲儿,仿佛在无声地吶喊:我不会被打败,我要活下去!
唐晓蝶长叹一口气,整了整衣襟,挺直腰杆,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客栈。一出门,却不料迎面撞上了两个小流氓。他们一见唐晓蝶,眼睛立刻直了,舔着嘴唇,上下打量她,目光中尽是轻浮和猥亵。
“呦,这位娘子,一大早就出门,是要上哪儿啊?”
一个小流氓拦住唐晓蝶的去路,嬉皮笑脸地调笑道。此人身材矮小,麻脸酒糟鼻,一双三角眼滴溜溜地转动,像是在打量一个猎物。
她早已见惯了这些登徒浪子的嘴脸,知道他们没安好心。只见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厌恶和愤怒,语气淡然地说:“两位大爷,大清早的,没事儿就去找点正经营生,别在这里添乱。我还有事要办,失陪了。”
说着,她昂首挺胸地往前走,连个正眼都没瞧那俩人一下。这番云淡风轻的模样,简直将那两个无赖的轻薄当成了耳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