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t;你认识她?&ot;林希盯着妻子。文婉清表qg有些不自然,笑了笑:&ot;我的一个同乡,以前认识。&ot;&ot;哦--&ot;林希拖长着声音,不知道是信了还是不信,&ot;走吧,小心感冒。&ot;说着拖起文婉清的手离开了墓地。林家举行葬礼之际,叶冠语正在忙翠荷街拆迁的事qg。翠荷街是老城区,政府决定将其开发成一个文化广场,向全社会公开招标。这么好的扩张机会,叶冠语当然不会袖手旁观。他叫上公司的几个高层去现场看地。灰秃秃的旧楼和平房跟周围林立的现代大厦确实很不协调,电线杆横七竖八地撑在杂乱的巷子里,各种各样的电线像蛛网似的将整个翠荷街罩得严严实实,从这家窗户里牵进去,又从那家窗户里扯出来。几十年了,这里的贫民区形象一点都没改。胡同口的那株桂花树还在,但不久,也许就会轰然倒地。叶冠语被众人簇拥着走到桂花树下,已经是冬天了,桂花飘香的季节已经远去,但凛冽的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若有若无的清香,一如当年。叶冠语抚着苍老的树gān抬头仰望萧瑟的枝丫,如鲠在喉,旁边的人跟他说什么,他都答不上来……那年的秋天,在叶冠语后来的回忆中,成了一生最黑暗的日子。他每日从外奔波回来,总要跑到林家小楼外久久伫立。他就那么抓着铁门,怔怔地望着空落落的院子,昔日嬉闹喧嚣的场景像是一场梦,完全没有真实xg,眨眼工夫,一切就已面目全非。当时院子里的花园已经长满荒糙,门口更是堆满落叶,显然很久没有人来打扫过了。林家已经彻底遗弃了那栋房子,他们可以在法庭上蒙混过关,却无法直面叶家的人。事实上,当时的叶家还剩下谁呢,就剩叶冠语守着神志不清的老母亲,叶家的院落里也是荒糙丛生。叶冠语不甘心,整日奔波在外,先是求助媒体,没有一家敢报道。他又到有关部门的门前跪地请愿,无人理睬。他甚至写血书,贴到音乐学院,还是无济于事。这时候,他才真正体会到了什么是&ot;只手遮天&ot;。有一天晚上,他从外面回来,意外地在胡同口见到了等候已久的林然,他显然伤得不轻,额头留下了一条很深的伤疤。两个人站在昏huáng的路灯下,相对无言。胡同口的桂花树据说有五十多年的树龄了,正是八月间,桂花的清香弥漫在冷冷的夜风中。米色的花粒细细密密,自头顶洒落下来,两人的肩头很快就落满花粒。芬芳四溢。再也寻不回的青chun飞扬,再也留不住的执手深qg,一切都恍若桂花香,带着秋夜的凉,淡淡的,飘散在无边的夜色中。两个人的身影被路灯昏huáng的灯光拉得很长,远远地看,像是电影里无声的长镜头,悠远而寂寥。但现实毕竟不是电影,避无可避的刺痛,宛如针芒生生扎在了两个年轻人的心上。叶冠语瞧着林然,像是从来不认识他一般,又像根本不是在瞧他,仿佛只是想从他身上瞧见别的什么,那目光里竟似是悲悯的痛楚,夹着奇异的哀伤。林然知道已无可挽回,总归是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他只是害怕这样的寂无声息,寂静得叫人心里发慌。他试图打破沉默:&ot;……听说你要搬走了。&ot;是的,叶冠语准备搬走,他对这座无qg的城市已经彻底失去信心。他准备带母亲去桐城生活。&ot;你是怎么知道的?&ot;他记得他没有对外人说过。林然没有正面回答,消瘦的脸庞在路灯下显得那么的虚弱,他怔怔地望着叶冠语,从来没有那样望过他,那样悲哀,那样绝望,就像失去的不是两人的友谊,而是他所珍爱的一个世界,虽然以后他还会有很多的朋友,每一个都会比眼前这个疲惫的年轻人有身份,都会巴结他。但是,这一刻他很伤心,他知道他失去的从此以后再也无法拥有。眼泪终于还是无声地淌了下来,他颤动着嘴唇,哽咽道:&ot;冠语,我欠了你这样多,你想要我怎么还都可以……&ot;&ot;我不是要你还,我要你们整个林家还!&ot;叶冠语掷地有声。&ot;对不起……&ot;&ot;不要跟我说对不起,有用吗?说对不起,冠青就能活过来吗?&ot;叶冠语突然提高嗓门,疲惫的他当时一天没有吃东西,迷茫的夜色里看不清楚他的脸,只一双眼里,像燃着两簇幽暗的火苗,在暗夜里火星飞溅,&ot;知道我恨的是什么吗?不是你弟弟杀死冠青,而是你们竟然可以如此泯灭良知逃避法律制裁,你们怎么做得出来?!你知不知道,这好比在我们叶家的伤口上撒盐,失去亲人的悲痛不够,还要让死去的亲人蒙受冤屈,你说,你们怎么做得出来?&ot;&ot;冠语……&ot;林然抑制不住地痛哭。&ot;别叫我!这辈子我都不想听到你这么叫我,如果老天有眼,我真希望我从未认识你,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我跟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十几年前,你母亲扇我母亲那一记耳光后,我们就应该躲得远远的,躲掉这样的灾难,躲掉……你我的这个残局,别让我再看到你,除了在法庭上,我唯愿今生再也别看到你们林家的任何一个人!走!你走!走得越远越好,走--&ot;叶冠语怒吼着,嘶哑的嗓音回dàng在寂静的夜空,显得格外恐怖。他要林然走,自己却手足酸软,脑中一片茫然,浑身的力气都像是突然被抽光了,连移动一个小指头也不能。只生了悔,不如不相识,可笑他还以为找到了人生的知己,可以携着梦想一同前进--却原来从头就错了。说不清是谁带给谁灾难。自己却是从头就错了。&ot;冠语,我走,我知道我没办法在你面前多停留。但我还是要说,认识你的这段日子,是我今生最美好的时光,我没有资格请求你的原谅,因为冠青再怎么样也活不过来,今天来我只是想跟你道个别,让我看看你,记住你的脸,将来无论我到了哪里,哪怕是躺进坟墓,也让我记住你的好,记住我们的曾经……&ot;&ot;忘了吧!通通都忘了!&ot;叶冠语打断他,&ot;这事不会就这么结束,我要替冠青讨回公道,总有一天会讨回公道!我和你,早晚会在法庭上相见,那个时候我不会记得我们过去的任何事qg,你也不要记得,我和你,我们叶家和你们林家,将避免不了一场生死决斗!你回去告诉你父亲,还有你那个没人xg的律师伯伯,要他们准备好棺材,我叶冠语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会不惜一切代价把他们拖进棺材!你要他们最好多保重身体,一定要等到我亲手葬了他们!无论是十年,还是二十年,我都不会放弃!&ot;说完,叶冠语扭头就走。&ot;冠语--&ot;林然唤着他,蹲在桂花树下泣不成声。很多天后,有街坊告诉叶冠语,那天晚上,胡同口的桂花树下有个年轻人哭了一宿。奇怪的是,过了很久,一到夜间就有哭声萦绕在胡同口。特别是有月亮的晚上,那哭声断断续续,甚是凄恻。……海外归来后,叶冠语曾经在夜晚特意来过胡同口,并没有听到哭声。此刻,他站在桂花树下叹息,跟旁边的一个经理说:&ot;如果我们中了标,这棵桂花树移植到清水堂去……&ot;&ot;叶总,您喜欢这树?&ot;叶冠语没有回答。他只是怕他找不到栖身的地方。那个人有多固执,他比任何人都了解。他知道他必然还在这。树若倒,他去哪里等啊……他知道那个人在等他,等他原谅,等他执手倾谈,等年华老去,等来生,等他们重逢再做回好兄弟……叶冠语只觉眼眶轰地一热,他连忙别过脸去。吕总管恰在这时走过来:&ot;叶总,欧阳律师刚打电话,他在办公室等您,说有很重要的事相告。&ot;&ot;知道了。&ot;叶冠语低头径直走向停在街边的房车。他很庆幸,他出门的时候戴了墨镜。欧阳昭在办公室一见到他,就瞧出了端倪。&ot;你失恋了?&ot;欧阳昭笑问。&ot;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ot;叶冠语已经摘下墨镜,冷着脸坐到他对面,端起秘书方小姐递来的咖啡,&ot;我从未恋爱,何来失恋?&ot;欧阳昭知他qg绪不好,收起笑容,如实跟他汇报:&ot;你弟弟的那桩案子,我发现了新线索,刚搜集到的证据,你不想知道吗?&ot;叶冠语抬起头:&ot;愿闻其详。&ot;欧阳昭这才不慌不忙地说:&ot;我找到当年参与此案的一个年轻人,当然,现在已经不年轻了,他是冠青的同学,他说他亲眼看到捅进冠青心脏的那一刀并非是杜长风所为,而冠青其他的刀伤都不是致命的,就是那一刀要了他的命……&ot;叶冠语的眼睛又微微地眯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