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京是史仲竹后来才收的弟子,如今只二十多岁,撒起娇来,比明珠珍珠小时候不遑多让。
“暂不准备出去呢,问这个做什么。”
史仲竹笑答。
“师父太厉害了,徒儿怎么追也追不上呢……”
白玉京嘟囔道。
“哈哈哈……”
史仲竹畅快大笑:“傻孩子,你才多大,师父活了四个你这么大,才有这点成就,你现在和师父比,不是三岁小孩和三十岁大汉比力气吗?等小孩长大三十岁,这时候比才公平呢。”
“那师父是怎样变的这么厉害的,您看,您的孙子、曾孙,他们这个年纪也不能和当年您比啊。”
白玉京喝醉了,直白的问了出来。他这么一问,厅中人都很感兴趣,骤然安静下来。
史仲竹环视一周,道:“我认为,人这一辈要走走三层楼,第一层楼是物质,就是锦衣玉食,尊荣富贵,孝子慈孙等等,世间只走到第一层楼的人最多。第二层楼是精神,是学问艺术,有脚力、有心走上第二层楼的人并不多。我说的学问,并不只是儒家学说,像你学的医术也是,或者像明珠、珍珠的慈善,晔儿的治国,都是学问,世间把一门学问学精了,也是技近乎道了。第三层楼是灵魂,有少数人有能力走上第三层楼,他们已经不满足第二层的顶点‘道’了,他们想探究人从何处来,往何处去,人的本质是什么,我称第三层楼为‘教’,我自认正在追寻‘教’,可惜还没有找到。”
这些年,史仲竹地位几乎被神话了,史仙翁面授机宜,厅中鸦雀无声。
“我虽认为有三层楼,可也不是必须一层一层爬的,像护国寺的玄恩,坚持苦修,他没经第一层,直接就往第二层、第三层去了。可是,我认为最重要的,还是……”
“还是责任!”
白玉京接口道。
史仲竹摸着他的头道:“是啊,责任,一个人生在这世间,总有自己的责任。像玄恩,他为什么能直接上第二层楼,因为他是孤儿,天生断绝世俗羁绊,可他也有责任,维护护国寺的责任,传播佛教的责任。一个人若是贸然追寻,像晔儿,不治国事,一心问佛求道,那世俗秩序必乱。这样,连第二层楼都没有走到顶,就贸然去爬第三层楼,会摔的。”
圣人站起来道:“谨遵外祖父教诲。”
史仲竹摆摆手道:“不是教诲,是我自己的经验,我就是这么个护犊子的性格,玄恩早就说过我不平和,不一视同仁,不普度众生,可我到底是个凡人,就这点出息。乱走楼层有害,晔儿是这样,你们也是这样。”
史仲竹指着他的儿孙徒弟道。
众人要起身拜谢教诲,史仲竹却早一步摆手,道:“你们也别觉得这三层楼就一定是第三层最高尚,你在第一层、第二层做到了极致,就自然在第三层修行了。几层楼,又没有明确的界限,做好本职,就已经是修行了。”
“我活了这么久,少不得有人要问我有什么灵丹秘方。”
史仲竹笑着说,这下大厅就更安静了,有几个坐在外围的,还自觉的跑去关门关窗。
史仲竹看着他们忙碌,窃笑:“我这幽篁馆还遭过几次贼,贼人不是来偷金银药材的,就是来找秘方。在我院子里呆过的人,下山了也要被堵着问,可有秘方。我被烦得不行,前两年写了本书,叫《长生》,可惜那些人总觉得公开的都不是好东西,机密肯定自己留着呢。”
“小人之心,有这样心的人,也注定长寿不了。我在书里已经说了,现在再和你们讲一遍,我之所以长寿,一是养,二是动。养,是养生,什么年纪吃什么,什么年纪干什么,保持心情舒畅,不为不相干的人生气,等等。动,是运动,我年过五十,出门游医,当时,你们几个可是拦着不让,现在如何,人又不是乌龟,不是躺着不动就能长寿的。当然动也不能过渡,像武将,就是动过渡了,加上有外邪入体,就不能长寿。”
“咱们家的人,我活得久一点,老大也是快八十的人了,与一般人比,也算长寿,不是吗?”
史仲竹说的这些并不是秘密,在场也有很多人看过《长生》,可从史仲竹嘴里说出来,仿佛比书上看的,更入心呢。
史仲竹顿了顿,从怀里摸出一卷纸出来,道:“今日,你们送了我好多东西,老家伙也不好占你们的便宜,也有相赠。”
史仲竹把纸卷递给他身前的白玉京,白玉京如今酒都被吓醒了,结果纸卷展开,是许多信封,信封上有名字,白玉京按照名字分发。众人接过信封,不知如何是好,史仲开口道:“好了,今儿个寿宴就这样吧,都散了,你们还要回城呢。”
众人手中拿的就是著名的灵山遗赠,后人对史仲竹到底给了什么十分好奇,因为史仲竹给的,只是当时在场的人,有人家后来没落了,遗赠公布出来,有些是金银,有些是书籍,而昭敏皇后陵墓出土后,找到的居然是一封家信。这让史仲竹的遗赠更具神秘色彩。
相传,史仙翁百岁大寿后,曾约见当时的高僧护国寺主持玄恩大师,后不知所终,有人说他去世了,有人说他升仙了,也有人信誓旦旦的保证,在某个地方见过史仙翁。
真相如何,早已掩埋在时光中……
————全文完————
一个人若是活得太久,也是很麻烦的。
史仲竹的前五十年,做了一个好儿子、好兄弟、好父亲、好丈夫,自认完美的扮演了世俗角色;后五十年去追求自己的精神生活,全国徒步行医,后在京城主持医药大典的编写,著书立说,传之后人。在这个过程中,史仲竹始终没有忘记,自己是一个道士,一直恪守道教的规矩,努力传播道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