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小年纪能坚持下来也不容易。”
皇帝投桃报李似的夸奖道。
“父王是个能吃苦做实事的人。”
周煄总结道。
“是啊,多向你父王学着。”
皇帝以为他们父子两和好了,自觉欣慰,这样有脾气的人你还不能生拉硬劝,看吧,出去一趟,自然钦佩对方。
“可父王没给我学着的机会啊。”
周煄叹息一声,绕到皇帝身后,小手轻轻给皇帝揉肩,声音就在皇帝耳畔回响:“一路上我想问什么,父王全由亲卫做答,从未亲口向我说明,我以为父王就是这样冷静自持的性子,可有次却意外看见父王指点护卫,言语可亲,难道我还不如一个护卫吗?当时我气得饭都吃不下,可转念一想,我和父王关系闹僵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对我冷淡点儿也情有可原。后来,我就厚着脸皮每天去父王帐篷里蹭饭,父王待我一如往昔清冷,直到后来分兵,我在明面上作掩护,父王连招呼都没给我打。皇爷爷,我心里慌张极了,您不知道我上了马车试探几句发现有人假扮父王的时候心里多着急,直接上了匕首,已经在和人拼命了。脖子被假扮父王的护卫掐住,您瞧,养了一个多月,还有印记。唉,受伤什么的总有好的一天,可这心寒了……”
“这叫什么话,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你父王也是为大局着想。”
皇帝劝慰道。
“是啊,我也这样安慰自己。皇爷爷,有时候我都觉得自己要疯了,就像疑邻盗斧的那个丢斧人,翻来覆去的想父王一路对我略有和缓是不是在做戏迷惑人,不然为什么湖北事了,对我比以往更冷淡;他是不是不愿意教我,不然为何话都不与我多说;还是说他甚至防备着我,我去了一趟湖北真正核心的事情半点儿没有接触到。皇爷爷,我快要把自己逼疯了,皇族谁家父子关系差成这样,当初母妃去的时候,我每天担心父王会杀了我,躲到庙里才敢睡个安稳觉。”
周煄深刻剖析自己的内心世界,即使尽力自持,眼泪还是哗哗得往外流,掩饰一般把头埋在皇帝肩膀上,很快皇帝就感觉肩上湿润了。
皇帝能说什么,本来想多劝慰几句的,看周煄哭成这个样子,嘴里还不断念叨:“我想和好的,我想好的……”
过了半响,周煄总算把情绪收拾好了,擦干眼泪,走到皇帝跟前跪下道:“孙儿有负皇爷爷期望。”
“起来吧,你一路上也辛苦得很,先下去歇着吧。”
皇帝叹息一声,看着周煄平静的脸色,连眼眶都看不出来哭过,若不是肩头的湿意还在,他都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了。可见平日里克制惯了,皇帝也心有怜惜。
周煄麻溜回了自己在棠棣所的院子,本来他至少应该先回恭王府一趟的。
皇帝在周煄周煄走后摇头苦笑,“这孩子!”
“三公子也是心里委屈。”
大总管魏忠感叹道。
“别看他又哭又闹,剖析的还挺深刻,其实就是变着法儿的告状呢!什么自伤、难过,这是在和朕时候老五防着他,不拿他当儿子呢。既然如此,没像朕预想的那样父慈子孝,自然就不是他的过错了。这个小骗子,一成实话都没有。”
皇帝笑骂道,说什么恭郡王想杀了他,怎么可能,皇室做天下表率,没事儿杀儿子玩吗?他的儿子自然不是那样冷心冷肺之人。
“还是陛下看的清,老奴就看不出来。”
魏忠奉承道。
“唉,不到十岁的孩子,也难为他的,从内库里挑些好东西赏他,别让这小子挑了朕的理。”
话虽那样说,可到底把周煄的话听进去了一两句,觉得什么都有可能是假的,可父子不睦却假不了,想必手头也紧,比起今天情真意切的哭诉,第一次见面不知彼此身份时发现的窘迫,更让皇帝相信。皇帝想了想,特意加了一句:“挑些实用的。”
周煄哭诉过了,便云淡风轻的回了院子,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已经做过的事情多思无意,洗漱过后,直往长春宫而去。
“给祖母请安……”
周煄吉祥话还没念完,舒妃已经叫人把他扶住了。
“快起来,快起来,自己祖孙这么多礼做什么?快过来让祖母瞧瞧,瘦了!瘦了!”
舒妃拉着周煄的手直叹他受苦了。
“男儿志在四方,出去走走,孙儿只觉得长见识呢!更何况跟着父王出门办差,苦了谁也苦不了我啊。”
周煄笑着奉承舒妃,眉眼间全是真诚,是好看不出前段时间舒妃还特意敲打他要分辩亲疏。“怕皇爷爷等的急,我们父子都没整理仪容就觐见了,宫中规矩严,父王不好进来,托我给祖母报平安呢,一路上带了许多当地特产,我一并带给祖母。”
“人来就好,你们平安回来,祖母就比什么都高兴了,都说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专心给陛下办差就是,他惦记我一个老婆子做什么?”
舒妃欣慰得很,嘴上却说着谦虚话。
“父王一片孝心,我也跟着偷学一二呢。”
周煄笑道,他对舒妃还是感激的,当初处境最为艰难的时候,舒妃帮他说过话,后来为了试探伤过舒妃的心,周煄一直引以为歉,平日里多到长春宫尽孝,算是补偿,现在宫中谁不知道恭郡王家的老五最是孝顺不过。“您可别说什么老婆子的话,世上哪儿有这么年轻漂亮的老婆子,您换身衣服跟孙儿出去,旁人还以为是姐姐带着弟弟玩儿呢。”
“你这孩子,惯会哄人开心的。”
女人都在意自己的年龄容貌,平日里宫人也奉承她,可绝没有周煄这般幽默诙谐,眼里的真诚甚至让舒妃以为他说的是真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