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涌入直播观看的人数剧增,关注拍卖的人群都想知道浦绣作为浦江本地的非物质文化遗产,能否与苏绣一较高下,拍出一件标王来。
此时坐在现场的凌珑只觉得自己的手心里全都是汗。
师傅自矜身份,不愿意到拍卖会现场,接受等待别人竞价时的煎熬,可她不怕。她交足了保证金,获得了参加拍卖的资格,就是想到现场,亲眼见证她的作品获得认可的纪念性时刻。
等足两小时,她才等来师傅的作品,一幅二十四寸的老梅喜鹊图,遒劲雄浑的梅干与点点盛开的红梅和落于其上顾盼自若的喜鹊,寓意喜上眉梢,起拍价五十万元。
凌珑觉得起拍价定得偏低,但师傅说不可贪功冒进。
到底是年纪大了,做什么事都瞻前顾后,没有闯劲,凌珑想。
现场买家对这幅老梅喜鹊充满了热情,一则尺幅不算太大,价格也很合理,又是今秋最受热捧的浦绣作品,拍一件回去,挂在客厅里,也好同人说这件作品与参与国庆盛典的献礼作品出自同一位大师之手。
可当凌珑耳闻目睹竞价从五十万、五十五万、六十万,一直攀升至两百二十万仍未停止,叫价声不断在拍卖会现场响起,她感到自己整个人激动得不住颤抖。
这幅老梅喜鹊图,在师傅的浦绣展示馆挂牌也是五十万,可始终问询者寥寥,看得人多,愿意买的人终究还是少。然而乘着今年国庆献礼被多加媒体报导的东风,在拍卖会上,五十万只是起拍价而已。
现场叫价还在继续,凌珑的一颗心已飞到自己的那幅作品上去。
德富的拍卖图录上,她的作品排在师傅的作品之后,同样是一幅二十四寸尺幅的事事如意,以放云老人的事事如意图为蓝本,底价二十万。
当安欣的老梅喜鹊图以四百八十万成交,凌珑忍不住坐直身体。
开价五十万乏人问津的绣作,在一番媒体热捧市场炒作之后,拍出四百八十万的高价来,哪怕去除佣金,收入也相当可观!
凌珑一颗火火烫的心,在自己的事事如意仅以八十万元成交之后,猛然冷了下来。
之后哪怕师傅的作品拍出一千七百万元高价,成为本场标王,她的兴奋也远不如开始的时候。
她比师傅差在哪里呢?凌珑心里是不服气的。
师傅这次的献礼作品,超过三成由她负责绣制的,连评论家都说她已有后来居上超越前人的水平。
难道仅仅因为她名气没有师傅响亮,只是工作室的一名绣师,而不是独立成名的工艺师?
这念头如带刺的藤蔓在她脑海里扎根蔓延伸展,不断刺探凌珑的内心,散场时几名走在她前头的买家的议论,更教她难以释怀。
“……人人都爱烧热灶,如今安大师的作品热度正高,大受欢迎。我倒觉得,她工作室里另外两个人的作品,也很有收藏价值,趁现在买进,往后大有升值空间。”
“可惜都挂名在安欣工作室下头,声誉都给工作室赚得去。如果能成立自己的工作室,又拿得出上乘佳作,会有更好的市场表现。”
“我在预展上了解了一下,两人都还未出师,哪怕承担了颇多重头工作,也是以工作室整体名义,个人并不署名,可惜、可惜!”
凌珑听到如是对话,头脑浑浑噩噩,随着散场的人潮走出拍卖会现场,心里一歇歇是师傅对她的悉心教导,一歇歇又是高额成交价背后,她在工作室不眠不休的付出……
走出酒店,外头十月中旬的夜风一吹,凌珑的头脑冷静下来。
看着参加拍卖的藏家们纷纷坐上豪车离开,纠结在她内心深处的天秤终于向一角倾斜。
安欣并不知道凌珑内心的变化,她正陷在狂喜当中,不断接收来自关注本场拍卖的同事和亲友的消息轰炸,手机消息提示音“叮叮咚咚”
响个不停。
逐渐将工作重心移交给年轻人,清闲了许多的陆広植的手机都有被打爆的趋势,老领导、新同事先后致电恭喜。
“小陆,你爱人不得了啊!一幅刺绣能拍出一千七百万元的天价!啧啧!小陆你这是娶了下金蛋的鹅啊!”
老领导感慨万分,“我现在向你家小安要一幅她的作品,她不会不舍得罢?”
“陆馆,恭喜!”
新来的年轻同事早在潘晓几次三番上门征集拍品时已经敏锐地察觉到浦绣将成为新的文化热点,“您看能不能请安老师来我们文化馆,举办一场宣传浦绣文化的讲座?我们还可以办一个浦绣培训班,吸引周边的年轻人来报名参加。”
安欣也在接电话。
一向在她面前高她一头的妯娌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在非年非节的时候给她打电话。
“嫂嫂,恭喜侬呀!吾听阿拉皓皓讲,侬出名了!一幅绣像,卖了将近两千万?”
安欣隔着电话都听得出弟妹激动到颤抖的声音。
“没有两千万,一千多万而已。”
安欣强自镇定。
她本人虽然没有到现场去,但还是没办法不关注拍卖结果,所以叫女儿教她怎样申请账号登录网站看德富这场专拍的网上直播。
第一幅老梅喜鹊图以四百八十万元成交时,她已经激动得不能自已,拼命抓紧丈夫陆広植的手臂前后摇撼,等到那幅红星照我去战斗人像组绣拍出天价来,她只能反复嘀咕:
“老陆侬捏吾一把、侬捏吾一把!”
两夫妻先是难以置信地面面相觑,随后当直播屏幕上再次将镜头推给二十五号买家,屏幕上滚过“八十六号标的,现代浦绣作品《红星照我去战斗》,成交价:一千七百万元人民币”
,夫妻俩激动得抱在一处,又蹦又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