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几天就到了菜煲上市的时间。
早些时候门口贴出去的告示以及那个从来没有人见过的铜器让众人又新奇又期待,到菜煲上市的那日,金香楼几乎还没到饭点就迎来了一群人,到饭点那会,楼中更是全部坐满,外头甚至还排起了长队。
对于这样的盛况
珍馐斋也终于注意到了这家死而复生的金香楼。
宁家老宅。
刚到饭点,小厮就递来了外头的消息,听到金香楼这样的盛况,在座的宁家众人互相对望了一眼,最后看向坐在主位的宁家老太爷。
老太爷今年七十有二,鹤白须,精神气却还十足。
他如今早不管事,在家里写字作画如闲云野鹤一般,但显然,他依旧是宁家最有话语权的那位,就连如今珍馐斋的掌权人,宁家二爷也得听他的话。
“爹,您怎么看”
宁二爷在一旁恭谦问道。
宁老太爷捋了一把长须,沉吟一会才道“没想到金香楼居然到了如今还能有这样的一天。”
他见过金香楼的盛况,甚至与故去的阮老太爷还有些交情,看着当初大魏皆知的酒楼走向落寞,虽然也曾因为少了竞争对手而感到庆幸,但终究还是有些遗憾的。
尤其人到了这个年纪,对这些虚名看得就更加淡了。“他们和我们走的不是一个路线,不必挂怀。”
这就是让他们不用管了。
相比金香楼,他更关心的还是宁宥,他的长孙,他皱眉问身后随侍,“宥儿呢为什么现在还没出来”
随侍看了一眼旁边的宁二爷,见他依旧恭恭敬敬垂着头坐在一旁,犹豫一会才轻声说,“少爷好像又去楚楼了。”
楚楼,江陵府最大的青楼。
宁老太爷一听这话,果然气得拍了桌子,怒斥道“这个混账”
宁二爷见此,又是抚背又是递茶,嘴里温声劝道“宥儿还小,贪玩一些也正常。”
“贪玩”
宁老太爷火气未散,涨红着脸骂道“他十三岁那年就做出这样的混账事,我原本还以为当年那一顿家法能让他听话一些,没想到他如今是变本加厉”
说完又红了眼眶,“他爹在他这个年纪早就能打理产业了,他呢这让我以后怎么把宁家交给他。”
旁边的宁二爷一听这话,温和谦逊的脸上闪过一丝阴鸷,但也只是一瞬,他便又笑道“宥儿还小,回头您和他好好说,他肯定是听的。”
“再不然,不还有我在一旁辅助他吗”
宁老太爷长叹一口气又摇摇头,连用饭的心情都没了,让随侍扶着自己回房,等他走后,其余宁家众人纷纷道“爹真是越老越糊涂了,二哥管家管产业管得挺好的,非要把咱们家交给那小子。”
“那小子除了喝酒睡女人还会做什么”
“就是就是,也不知道爹是怎么想的”
屋子里闹闹哄哄,全是夸宁二爷贬宁宥,宁二爷等他们说了一会才出声阻拦,“好了,爹自是有他的考量,而且咱们家原本就有这个规定。”
他说得温和无私,可等他吃完饭出去的时候,立刻拉下脸,压着嗓音骂道“我为宁家辛辛苦苦几十年,那个老东西居然还记着他那个孙子”
事关老太爷,身后长随自是不敢随意搭话。
好在宁二爷也只是气急败坏了这么一会,很快又沉声问道“宁宥那小子真在楚楼”
“是,小的亲自派人去查过,点的还是楼中那位云烟姑娘。”
长随恭声回道。
宁二爷负手站在庭院中,目光望向远处,嗓音阴沉,“他要真这么纨绔风流,我倒是还能留他一条命,保他富贵。”
长随心下暗惊,“您的意思是觉得大少爷在做戏”
“谁知道呢”
宁二爷嗤道“毕竟他从前可是咱们宁家孙辈中最出色的那一位,比起我那早死的大哥都不遑多让。”
楚楼最好的厢房中,一个穿着黑色金纹长袍的男人靠坐在长榻上,他侧着身,支着一条腿,双目微合,伴随着屋中琴女的歌声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几上轻点着。
琴女一曲完毕,见榻上男人依旧不曾睁眼,嘟起嘴唇,扭腰倚了过去,“宁公子怎么都不理奴家。”
男人生得极为秾丽,薄唇,长眉,五官深邃而优越。
听到声音,他睁开眼,手依旧放在几上不曾去揽人,一双无情亦显风流意的桃花眼就这样微微低垂看着人,刚刚还在撒娇埋怨的女人顿时就什么抱怨都吐不出来了,妩媚的双目只余痴望贪恋。
宁宥这才笑起来。
他握着女人的下巴,比旁人稍显喑哑的嗓音本就勾人,更不用说此时还伴随着低笑,“爷整日都宿在你这,你还想如何,嗯”
琴女是楼中最火的云烟姑娘。
她幼时便堕入风尘,善舞善琴,还足够聪慧,在其他女孩每日想着偷跑的时候,她已经开始跟着楼中的先生学习生存的技能,她用足够的本钱为自己争取到一个说话的权力。
待价而沽,让人看得到得不到,也让她不至于被千人骑万人枕。
在没有碰到宁宥之前,她从来没有想过为自己赎身,伺候一个男人和伺候多个尊贵的男人于她而言并没有什么不同,可在碰到宁宥之后,她竟然也和那些愚蠢的女人一样,想从一而终。
看着眼前这个风流秾丽的男人,云烟有那么一刹那想脱口而出“让奴家永远跟着爷吧。”
但也只是一刹那,她就抹掉了这个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