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不让我出去,他一个人站在那些人对面,激烈争论着什么。我手里端着要送去后台给师弟下台时喝的温水,不知道怎么办。
“砰!”
树上的鸟受惊飞起,大声哀鸣着。寂静两秒后,我听见前院传来撕心裂肺的叫声。是枪!
我反应过来,猛地推开门,忘记手里有碗——白瓷摔在地上,木门咯吱作响,隐隐约约听见戏厅里慌忙的脚步声。我怔怔地去捡碎片,温凉的触感才让我回过神来,抬起头看见师兄脸上的震惊,但他在极力抑制着什么,也许因为那个日本人正在盯着师兄看。
“已经解决了,王先生院里混进了老鼠呢。”
“去看看吧,王耀。”
半是诡异的客气半是威胁。
我跟在他们后面,从后台进入台前。发现都是人,大门被关掉了。老人,小孩,学生不少是熟悉的常客,大家都不说话,脸上浮现着相似的害怕。
我注意到人群空出一个圈,里面是——我想要踮起脚尖看看。师兄发现了,马上过来把我拉到最旁边。
他不说话,眉头紧皱,我知道这是极力忍耐什么情绪的表现。
“把人移走吧”
,被称为本田的人说,“不好意思,打扰诸位了。”
他说的那样礼貌:“大家接着看戏吧。”
一旁的随从立刻命令道:“全部坐下!”
四个字回荡在大厅里,明明是满席,却又如此空旷。人们都坐回自己原本的位置,或恐惧,或愤怒。
“接着唱,接着演。”
“接着唱!”
师弟率先回到台上,我看不清他的脸色,但他的声音颤抖着,竭力唱完
——“打一杆帅字旗飘飘荡荡竖在…帅字旗…竖在了空…打一杆帅字旗竖在了空…”
一边的胡琴也开始变得欢快,快板声跟上节奏,大门被推开,正对着戏台,风刮了进来。
我云里雾里,想回头看师兄,却感觉到一双手轻轻遮着我的眼睛。
师兄的手指那样冰凉。
我只能听见台上激昂的唱调,台下重物拖拽的声音。
“把人找个地方丢了就行了。坏了戏院的风水,真不吉利。”
“好像是个留学回来的,加入了”
——“马到要成功”
“怎么往戏院里跑呢?”
“幸好最后他朝人少的地方跑,不然”
——“那时候得胜回朝转黎民百姓得安宁”
“王先生,血就麻烦你们自己擦了。”
“只用了一枪,我都没反应过来!”
“才二十岁吧。”
——“沿涂公买要公卖违反军法不容情”
师兄的手慢慢放下,或者说是垂落。日本人都走了,台下的人散了大半,我冒着冷汗,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有城南常来听戏的女学生伏在桌上哭,我向台上看,靠旗飘带是刺眼的红。
师兄紧闭着眼,我看见他睫上挂的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