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翻过镜片,在镜片中映出自己的眼睛,欣赏了一番自己的容貌。方要将镜片放回锦囊,就看到镜片中间一道黑色烟雾,幻化出许多场景。
一会儿是神昭帝横刀立马,手持长槊慷慨而歌;一会儿是一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女孩站在神昭帝面前,一双黑褐色的大眼睛里满是欢喜;一会儿,镜中图像变成了一片林野,一身粉衣的女孩坐在神昭帝马前,开弓射箭;一会儿,镜中只剩黑色的烟雾,点点灯火照不透满镜的悲哀。
韩令捧着镜片,仿佛陷进里面的场景,几乎如痴如醉。王薰看着他,将镜片轻巧取下,笑道:“这是前朝的‘若果镜’,碎片可以记录真实生过的故事。”
见韩令仍是不信,王薰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将碎片收进锦囊。
“我要说的,是华军师用若果镜记录下的史实。”
王薰叹了一声,将锦囊收好,摇了摇扇子,“这段史实,属于神昭帝和荣公主。”
她看着窗外秋衣萧瑟的景象,笑道:“荣公主是神昭帝收养的女儿,是神昭帝的掌上明珠。神昭帝二十岁时,在一座边陲小城的驻军中,遇到了一个短的女孩儿。
“那女孩子极小,顶多不过十五岁。女孩穿着宽大的盔甲,魂不守舍地啃着手中的饼。神昭帝见了,心生不忍,当晚驻扎后便准备将女孩领走。
“可神昭帝赶到时,得知那批驻军已然出征战。神昭帝在城门前守了一夜,守到天亮,一线金光撕开夜色,雪白的晨光中,她看到出的驻军只回来了一个。正是那个女孩。
“神昭帝将女孩作为不败的旗帜,收养在军帐中。女孩醒来后,神昭帝问她有何愿望,女孩沉默良久,说道:‘愿杀敌报国’。
“帝感其诚,允许女孩随军出征。苁戎士兵凶恶,九死一生的情况下,女孩随帝打赢了一场一场的战役,班师回朝。帝封她为公主,封号‘荣’。”
她倚在窗边,间的丝绦在蜷曲的黑中若隐若现,紫色的蝴蝶振翅欲飞。王薰将折扇放在窗台,怀缅道:
“我第一次见到琴心,她被远方的表姑父的牵着手,又黑又瘦。她表姑父说她全家人都死光了,要把她卖到紫熏楼里做‘雏儿’。下面的人说了几次紫熏楼不是青楼,那表姑父才肯走。
“可他方一迈出步子,却现琴心站在大堂的古琴前,痴痴看着,不肯移动——你大概猜到了,这就是她名字的由来。
“那个男人急了,狠狠地扯着琴心的手臂要把她拖走。琴心一路不哭也不叫,快到门口了,才尖叫一声,伸手想要抓那把古琴。……
“那个男人急了,狠狠地扯着琴心的手臂要把她拖走。琴心一路不哭也不叫,快到门口了,才尖叫一声,伸手想要抓那把古琴。
“我那时正在楼上,见之不忍啊,便下楼将琴心抱住,问她;‘你不愿离开?’”
王薰看了一眼桌上的茶盏,韩令忙上前为她斟茶。润过嗓子,王薰才继续说:
“琴心这才将目光从琴上移开,看着我,哭得像个小泪包。当时她特别乖巧,倚在我身上不肯走,哪像现在,见了我满脸都是‘公事公办’。
“我看她可怜可爱,便将她的眼泪擦去,说道……哎呀!”
韩令循声看去,琴心这才收回手,一脸‘公事公办’:“姐姐又在编故事。”
王薰支起身子,揉揉头上被琴心弹的地方,将这青衣小姑娘的脸捏了一把:“我只是稍微润色加工了一些而已,琴心打得我好痛!”
琴心满脸的不信:“姐姐没把自己比作金瓯神昭帝?还是没把我说成粘人的哭包?”
韩令忍俊不禁,笑出了声。
琴心也不理会王薰在后面冲她撒娇,一板一眼地向韩令作揖,声音也没什么波澜:“韩郎君,姐姐虽然有夸大,但其中也夹杂了部分事实。”
她看了一眼王薰,嘴角不易察觉地勾起了一个笑容。
“我的确是被姐姐好心救下的,只是当时紫熏楼并不繁盛,也没有十一个分部。姐姐救我,不是因为财大气粗,只是因为姐姐心善而已。
“至于我的名字,”
琴心揶揄道,“是因为我本命便叫做‘朱秦心’。”
韩令和郑语要离开紫熏楼,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楼。
不多时,楼中各个分部,凡是闲着的姑娘们都跑到了密室,要么带着自己做的护身符、要么送给他们一份密不外传的菜谱,各样礼物,林林总总,不一而足。吴姑娘手里捏着账本,反复确认郑语并不需要后方才悻悻离去。
她们欢欢喜喜地将韩令和郑语围在中间,不像话别,倒像是初相见的欢宴。姑娘们各个欢笑着,丝毫没有意识到王薰是何时来的。
“在聊什么?这样热闹。”
韩令抬起头,看到王薰穿了一身深楝色的轻纱罗裙,紫菂的绸带款摆,裙裾随着她的步子轻轻飘扬起来。她一步一步往前走,围在韩、语二人身边的姑娘们便纷纷后撤,让出一条小路。
等她走到郑语面前,便弯下腰,不由分说地捏了捏她的脸。
“今晚几时走?”
郑语雪白的一张小团脸被王薰扯圆搓扁,本人倒是毫不在意,轻轻笑了起来。她抬头道:“戌时一刻。”
王薰便看向她们身后的姑娘们。穿红戴绿的姑娘们并不怯她,但都尊敬她,见她上前,便低眉颔,齐声道:“楼主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