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然弹坐起身,甚至都顾不得投入陆双昂的怀抱,拼命将他从她面前推开。
陆双昂一个踉跄后退几步,露出了不远处的窗户。此刻窗扇正大开着,黑洞洞的犹如野兽张开的大口,伺机要将她一口吞下。
纯懿惊慌失措,又急忙去望刚刚那个陌生男人倒地的位置。那里铺着一块地毯,是她最喜欢的桃花模样,上面刺绣精致繁复,颜色鲜亮好看,被女使们打扫得一尘不染,完全见不到脏污和血迹。
她简直快要崩溃。最近被这些奇怪的梦折磨着,她已经快要分不清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幻,到底是自己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的其他人都疯了。纯懿甚至觉得,她宁愿那个男人活生生出现在她面前,当面对她施加他的报复,也不愿意在这种难辨真假、无人相信的梦里慢慢迷失,渐渐变成一个疯子。
“昂哥哥,我们回家,好吗?回我们的家。”
纯懿扑向陆双昂,将整个身子都埋进他的怀里。
陆双昂立刻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他本来满腹不知如何对她开口的难事,此刻统统抛到一边,只着急去捧她冰凉的小脸。少年还没能修炼成稳重的大人,心爱娘子的一滴眼泪,就能让他冷静全失:“琅琅,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他几番追问,纯懿只是摇头,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想要回家。”
陆双昂便也不问了,他只将她揽得更紧,把自己的下巴轻搭在她的头顶,一只大手摩挲着她的长发,应承道:“好,我们回家。”
陆双昂的动作很快。第二日一早,纯懿醒来时,他已经收拾好了她的东西,正在与温姆说着什么。听到纯懿起身的动静,陆双昂回头,逆着阳光对她微笑:“早啊。带你去吃樊楼的灌汤包子,怎么样?”
这幅画面实在太美好,纯懿呆呆愣愣地点头,也对着他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容。
两人牵着手并肩走出偏殿,先去看望了王皇后。王皇后的身体果然已经大有好转,现在可以在温姆的搀扶下,在屋子里缓缓踱步。要不是纯懿生怕她出门再着了风寒,或是被自己过了病气,拼命拦着她,王皇后甚至都想亲自去照顾生病的小女儿。
听闻她想出宫,王皇后没有阻拦,只看着眼前恩恩爱爱的一对小儿女,笑得慈爱。
“去吧,”
她说,“去过你们的日子,有空了回来看看我就成。”
两人便又牵着手并肩走出坤宁宫。刚迈出宫门没多远,纯懿却忽然望着前方,步伐一顿。
前方不远处,正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他双腿张开与肩同宽,站得稳当又挺拔,身上穿着一身明显单薄的衣袍,额上金属额饰纹路古朴,刻工粗犷,与他周身萦绕的冷厉气质却相得益彰。
他也正看着并肩走来的一对有情人,唇角微微上翘,勾出一个带些嘲弄的笑容。
陆双昂也看到了延陵宗隐。纯懿只觉他牵着她的五指骤然紧握,手臂上的肌肉也紧绷起来,双唇更是几乎抿成一条直线,显然正在努力压抑着什么。
延陵宗隐却率先提步,朝着他们走来。
他步伐极大,走的稳健又迅捷,很快便来到他们面前,目光甚至还饶有兴致在他们交握的手上停顿了剎那,才抬起眸,对着纯懿微一颔首。
然后直接转向陆双昂,神情就带上了几分居高临下的意味,像是一个长辈在俯视着一个小辈一般,带着隐约的不屑。
“驸马……不,应该称呼你为陆家郎君。”
他笑,可那笑容怎么看都带着恶意,“陆家做好了选择吗?”
“我们耐心有限,是杀尽宗室,或是茍延残喘?”
握着纯懿的那只手忽然甩开了她,陆双昂大喝一声“你!”
整个人就要朝前冲去。
纯懿下意识拉住他的胳膊,将明显暴怒的陆双昂牢牢揽于身侧。陆双昂怕自己伤到她,不敢推搡,只得被缚于她的身边,胸膛剧烈起伏着,不住喘着粗气。而延陵宗隐仍是那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神情淡漠看着两人,唇边的微笑更大了一些,双臂环绕,饶有兴味看着他们二人。
纯懿有些不解,小声唤他:“昂哥哥,怎么了?”
又想到延陵宗隐刚刚所说的不明不白的几句话,什么“陆家选择”
“杀尽宗室”
的,心里不由一颤,只觉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什事了吗?陆家要做什么选择?宗室又怎么了”
?
陆双昂还没回答,延陵宗隐先挑了眉:“帝姬还不知道?”
他视线从脸色铁青的陆双昂身上划过,落在纯懿满是疑惑的脸上,忽然轻笑:“我以为二位鹣鲽情深,这样看来,你们之间也有不少秘密啊。”
明明说的是陆双昂隐瞒了纯懿,可纯懿却心中一凛,不知为何,总觉得他也在说她。
“陆家是难得的良将,好东西,我们虞娄自然也想要。”
延陵宗隐大发善心,为纯懿解释,“自己家的狗,怎么着也是要留条命来,给口吃的的,帝姬你说对不对?”
听他言语轻慢,将陆家看做供他驱策的一条狗,陆双昂再忍不了。他挥开纯懿的胳膊,将她朝着紫节的方向一推,自己已经如同出膛的炮弹一般,冲着延陵宗隐挥拳而去:“你欺人太甚!”
向来醉心于诗词歌赋的郎君,又如何是统领三军的主将的对手。延陵宗隐身形不动,甚至只用左腿朝着陆双昂小腿处一扫,左手搂住陆双昂高举的拳头,再利用身高优势向下一按,就已经将陆双昂压制于下,让他单膝触地,再动弹不得。
陆双昂脸涨得通红,几乎是破口大骂,却换来了延陵宗隐更加凶狠的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