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白景轩此刻是何感想,采星已然顾不上了。
“当年,小姐还小,夫人刚离世,老爷又只顾着忙政事,无暇顾及小姐。因着老夫人对表小姐格外宠爱,因此,小姐在府中,时常被表小姐欺负。而老夫人,却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来不曾加以阻止过。那年寒冬,表小姐伙同她的丫鬟,将小姐推入荷花池。自此,小姐便染上寒症,每到秋冬季节,天气稍凉些,小姐便得日日抱着暖炉,稍有不慎就会寒疾缠身,日日不得安生。”
采星便擦着泪,边更咽着,将当年的事,一一叙述给白景轩听。
“竟有此事?为何从未有人将此事禀报过?”
白景轩此时,只觉得脑袋嗡嗡嗡作响。仿佛采星说的这些,如天方夜谭一般,他竟从来不知道,他的女儿,背地里,竟受了如此多的委屈,甚至还险些为此丧了命!
“您当然不知道这些了,因为老夫人,怎么会让您知道这些?若您知道了,又还怎么会同意,将小姐丢到庄子上去自生自灭?”
采星一句“自生自灭”
径直戳中了白景轩的心坎上去了!他知道这些年,是忽视他这个女儿了,但他总以为,她是白家嫡女的身份,会让她在外头过的舒坦些,却从未想过,她身患寒症,也从未想过,他的母亲,竟会做到如此地步!
“小姐初到庄子上时,便被那些伙计多番刁难,衣食住行,哪样不曾苛扣?若不是后来纪……后来遇到贵人相助,小姐怕是活不到现在回府了!”
采星险些脱口而出的,白景轩自然知道她想说的是纪家。
白景轩一直知道纪家在暗中联络白颜卿。从前他只当是纪家看在纪槿初的面子上,才对这个外孙女稍加援手,现在看来,这么多年,是纪家一直在替他养女儿,是纪家在替他尽白家未尽的责任,尽他这个父亲没尽到的责任!
白景轩此时,毁的肠子都青了,他一遍遍问自己,这么些年,他到底在做什么?他竟害她的女儿,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他一直以为,他的女儿只是自幼身子弱,这才听了任氏的话,将她送去庄子上养着。他以为,郊外的空气更好,天空更广阔,更适合养好身子!同时,也可以让她不被白府的条条框框束缚,可以快快乐乐的长大!可如今看来,没有他这个父亲的庇护,他的女儿,过的还不如白府的下人!
白景轩不敢想象,若没有纪家的暗中相护,他的女儿,会不会压根活不到成年!
思及此,白景轩心底一片寒意!他的母亲,哪里是不喜欢他的女儿,他的母亲,这分明是想要置他的女儿于死地啊!到底是多狠的心,才会舍得如此折辱自己的亲孙女啊!
赖家姐妹刁蛮,在从前,于白景轩看来,不过是女儿家的玩闹,如今看来,她们分明是想害了白颜卿,好顶替而上!
孰轻孰重,想必到了此刻,白景轩也能分出个好歹来了!
“今日受此重创,不知我的小姐,还能不能挺过去……”
像是没见到白景轩青黑的脸色一般,采星又自顾自地开口哭诉道。
采星的声泪俱下,采星的字字句句,皆踩在了白景轩的心头上,叫他怎能不震惊?怎能不后悔?怎能不心疼他的女儿?又怎能不想替他的女儿,讨回公道呢?
“都有许久了,小姐怎的,还未醒呢?”
采星自顾自的喃喃自语,仿佛陷入了魔怔一般。
“小姐从小便不是个爱嚼舌的,受了苦,受了罪,都是自个儿扛着,从来不肯多言一个字。早些年,她身子比现在还差,便是连那烈日炎炎的大暑天,也裹着厚厚的冬衣。即使额上满是汗,她的手脚,也都是冰冰凉凉的。庄子里那些人,只当小姐是个不受宠的弃子,向来爱苛怠小姐,连大夫都不让请。都是我背着他们,私下里偷偷去请的大夫。月例银子被苛扣,没银钱请大夫,我们就自己在端午前后,割了庄子上的艾草,回来晒干,混着姜片,给小姐烧水泡手脚,小姐从来没有一句怨言。每逢年过节被接回府中,也是整日见不着老爷的,小姐这些苦楚,又能告与谁听?即使见着老爷一面,也是隔的远远儿的,在人群中瞧一眼罢了!哪里上得了前,与老爷说的上话儿?若不是碰着今年这选秀一事,小姐怕是这辈子都回不得白府,回不了自己家的。”
采星像是中了梦魇一般,拉着白颜卿的手,跪在她床前,一遍又一边的替她按摩着手,一句又一句的叙说着这些年,白颜卿受到的委屈。
她一刻都未曾抬头瞧过一眼身后的白景轩,只当他不存在一般。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若不是一旁的赵嬷嬷兜着,采星怕是要哭晕在白颜卿床头了!
站在采星身后久未出声的白景轩,此时旁人瞧不出他是何情绪,只有他近身的小厮,能察觉到他微微颤抖的双肩。
一屋子的人,听到白颜卿这些年所受的委屈,皆是动容不已。
谁能想到,堂堂相府嫡女,这些年,过的竟是这样的日子?
本该是锦衣玉食的大小姐,却偏偏因白老夫人的不喜,过的比相府的下人还要憋屈。
“小姐的手,怎的如此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