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爸失踪当晚,我守着卤水缸,我妈剁了整晚的肉。?
我家是做馄饨的,秘制香卤,十里闻名,但那也拦不住我爸在外吃喝嫖赌。
那些查阿爸失踪的人来了,绕着卤水缸打转,抓起长颈勺,就往下捞。?
熬得焦赤的花椒、八角、陈皮、小茴香,被翻上表层,再沉回水下,底下数根小臂长的腿骨、肋骨,浮在众人面前。?
四天后,检测结果出来,是猪身上的。?
我摸摸书包里软塌塌的手指头,凉凉的,真好玩。
1
奶奶又来砸东西了。
楼下改成馄饨馆的大堂「乒乒乓乓」地响,食客的脚步声轰轰往外涌。
一个常客看不过眼,怒斥奶奶。
「你儿子没冒头才几天,怎么就说死了?没凭没据,有这么找理由欺负儿媳妇的吗?」
「怎么说也给你们家生了孙女!」邻居许婶附和。
客人和邻居不提孙女还好,一提孙女,奶奶怒冲冠。
「就是她杀了人!」
「不下蛋的臭母鸡,没儿子的烂婆娘!杀夫抢家产了啊!」
「要是不想挨枪子,三天内把房子、存款过户给我,把你家卤水秘方留下!」
奶奶指挥她的二儿子、我的二叔,把大堂掀了个底朝天,门口墙面,用红漆写上「杀人犯、杀人偿命」,掐腰落下狠话。
2
奶奶让二叔掀翻大堂桌椅,砸烂百来副碗筷,唯独没有碰卤水缸。
我家馄饨十里闻名,靠的就是这缸秘制的馄饨香卤,经常有隔了几个镇的「美食家」,专门开四轮、两轮车过来打包。这缸卤,还上过镇上美食电台。
我妈用这缸卤,养活我、奶奶、二叔、我爸、我爸外面的女人,外面女人的爸妈、丈夫、儿子、姘头。
从记事起,我就没见过我爸上班。
他从来不养家,倒是隔三差五两手朝上,跟我妈要钱,在外头喝酒、打牌、养女人样样来。
年年月月有赌档或者女人找上门,要钱要人,我妈要钱给钱,要赔笑赔笑,回过头来,会对我爸更加千依百顺,从来不闹脾气。
她说男人在外面乱来,一定是家里女人没做好,得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邻居都说我爸积了几千世福气,能遇到我妈这下金蛋的大情种。
我妈靠一锅馄饨、一缸香卤,起早摸黑,养着这么一大窝人,还能路边摊变店铺、店铺变双层小楼,让我天天喝奶茶,月月买新衣服,我家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邻居许婶感叹,我妈简直是三从四德的典范,搁古代,说不定能得座牌坊!就我妈那小胳膊小腿和软糯性子,杀我爸?什么弥天笑话!
3
可我爸失踪那天,我看到他,走进我妈房间。
4
那天半夜,夜色暗得要摸着家具走路。
我被尿意憋醒,去洗手间时经过客厅,听到我妈房间哐哐响,有野兽一样的怒吼声。
我给吓得心脏箍紧,踮起脚尖,不一点声走过去,眼睛贴上我妈房门缝隙,看到卧室里头,我爸捉着我妈脑袋,哐哐往衣柜上撞。
我爸脸上青筋交错,狰狞得像头野兽,声音尖锐粗粝。
「存折呢?两千块,打路口乞丐?」
哦,只是要钱啊。
我顿时松了口气,继续走往洗手间。
我爸每次回家拿钱,都要把我妈打得鼻青脸肿。
不管我妈给多少钱,他都一把抢过,先收起来,紧接着一巴掌挥出,扇得我妈懵,再接着左右开弓。
打到我妈拿出账本,一项一项算账,确定我妈赚的钱,除了我们母女吃喝、存进银行,剩下的都捏他手里,才肯罢休。
他很有分寸,下手重、打得很痛,但从来只皮肉伤,不及筋骨,不会影响我妈隔天干活。
我上完洗手间,本来该直接回房睡觉。
不知道为什么,合上洗手间门的刹那,我后背蓦然毛,脚底窜过一股电流似的冷意,直抵天灵盖,心底涌出莫名的焦躁和不安。
我丈二摸不着头脑,不出一点声地往卧房走,经过我妈卧室时,突然反应过来。
照理说,我上洗手间,也就5、6分钟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