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说,每天的查房主要由主治医和住院医来完成,主任和副主任医师每周带两次教学大查房,但江叙和沈方煜作为刚刚聘上副主任医师不久的年轻医生,几乎隔天就会带一次大查房。
两人同毕业于a医大临床医学八年制本博连读专业,从大一起就纠缠在第一名和第二名的位置上,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博士期间,两人一同进入a医大附属济华医院,又在轮转结束后冤家路窄,一起进入了妇产科,同拜于妇产科主任崔教授的门下。
这崔教授是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女人,同时也是济华医院的副院长,资历深厚,医术高,最初当江叙与沈方煜得知彼此居然在同一个科室同一位教授门下时,曾一起冲进崔教授的办公室。
江叙:“有我没他,有他没我。”
沈方煜:“我就是饿死,从这里跳下去,我也不和江叙一起共事!”
然而崔教授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两人,捧着保温杯柔声细语道:“已经录入了,不能改了呀。小伙子有什么隔夜仇不能解决的,退一步海阔天空嘛。来,握个手?”
江叙和沈方煜显然不会握手,两人对视一眼,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于是在后来的日子里,崔教授欣欣然地看着两个冤家在实验室里废寝忘食做科研,像是永远不会累一样地抢着申请跟她上手术,或者在病例分析会上各自抱着厚厚一沓文献材料,唇枪舌战恨不能把对方辩得无话可说。
这个月江叙交上来一篇论文,下个月沈方煜也一定来联系她改稿,别人是月亮不睡我不睡,这两人是对方不睡我不睡。
熬大夜连轴转成了家常便饭,通讯作者崔教授拿奖金拿得手软,某种程度上享受了被学生带飞的快感后,目光毒辣的最大赢家欣慰地看着两人,悠悠撂下一句,“年轻人有竞争,才有动力嘛。”
最后在这样你不卷死我,我就卷死你的高强度竞争下,两个人同年聘上副主任医师,从此独当一面,成为了济华医院妇产科的两把年轻而锐利的宝刀。
然而事业上的突飞猛进并没有改变两人水火不容的局面,凡事都要争个高低已经成了两位医生的每日修行,譬如大查房谁先出办公室,再譬如——
“江叙你过分了啊!”
沈方煜看着护士长递过来的手术台安排表,“下周二的台已经是你的了,你还占这么多位置,你是想一上午把六台手术全做了?跳台也没你这个跳法儿,你这是打算让我今晚住在医院不下班了是吗?”
医院的手术室有限,一般等级高难度系数大的手术会被安排在第一个做,也就是台,台通常情况下都是按部就班排的,争议不大。
在台之后的手术称为接台,这时候就全靠资历还有和护士长的关系来抢了。
谁都不想大半夜的还在医院做手术,因此手术台一直是兵家必争之地。江叙和沈方煜平日里跟别人都是有进有退,互相谦让,唯有这俩人对上的时候,恨不能争个昏天黑地。
“我跳台怎么了,我度快。”
江叙根本就不看他,低头在排班表上签字,薄薄的镜片反射着楼道里冰凉的白光。
一般一台手术并非是由一个医生来完成,通常主刀医生只完成最关键的部分,之前的备皮和之后的缝合等都会交给年资更小的医生来做。
济华医院的病人多,主刀医生手术太多,做完关键的部分就离开赶往下一个手术室是常有的事,也称为跳台。
“啪”
得一声,沈方煜把一张美容卡拍到桌上,放软了声音对护士长道:“张姐——,您看看江叙,他也太霸道了,您行行好,重排一下呗。”
他长得好,嘴又甜,会撒娇会哄人,一双扇形桃花眼格外好看,称一句风流倜傥也不为过,饶是饱受熬夜的摧残,那双眼睛还是亮的晃人,简直是小姑娘们最喜欢的长相。
“张姐,这家美容店我妈一直在那儿做,效果可好了,您本来就长得好看,要是再去做做保养,准保还能再年轻个十岁。”
没有哪个女人不爱被人夸漂亮,护士长张芳被他哄得心花怒放,然而兜里还放着一张江叙给她的购物卡,她一时有些尴尬地看着两位互相不对付的医生,劝和道:“江医生,要不你让让?”
其实平日里,他们俩抢台也没有抢得这么凶,也不知道下周二这两位有什么大事儿,都跟赶着要投胎似的急吼吼要把手术做完。
江叙冷冷地看了沈方煜一眼,“想都别想。”
“江叙,”
沈方煜抬手摁住他的,“下次你和钟蓝一起上手术的时候,我绝对不来捣乱。”
钟蓝是同科室的一个主治医师,算是这俩人的师妹,也是让江叙和沈方煜关系愈恶化的导火索之一——他们俩都在追钟蓝。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还不说他俩本来就互相不对付,每次钟蓝给江叙做一助的时候,沈方煜只要不是忙得走不开,一定会去江叙手术室晃悠两圈碍他的眼。
有的医生喜欢做手术的时候闲聊,甚至还有的医生会在手术室放音乐讲段子,沈方煜话多又会逗,不同于江叙做手术时候的安静沉闷,钟蓝还挺喜欢他来活跃气氛。
江叙的目光从被压着的缓缓挪到沈方煜那张招人烦的脸上,“成交。”
*
周二,江叙离开手术室,看了一眼墙壁上悬挂的电子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