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的意思,是外祖父诈降了张士诚,和栾凤演了一出苦肉计?”
朱守谦说道:“当时皇上在前线和陈友谅作战,张士诚盯着金华城不放,时刻面临腹被受敌的危险。外祖父和栾凤一文一武,守护金华城多年,估计是到了危急关头,内忧外患,强守已经守不住了,只得用苦肉计诈降。你想想,外祖父诈降之后,一直带着张士诚的兵打败仗,十几万东吴军丢盔卸甲,几乎全军覆没,以外祖父以前常胜将军的盛名,实在难以解释这种败局。”
徐妙仪觉得表哥的话很有道理,指着图轴说道:“按照画中的意思,栾知府和王夫人和外祖父演了苦肉计,当场诈死,但是站起来后,被另外的马面割喉而亡。也就是说,栾知府夫妻本来是诈死,但是被人知晓了计划,命丧刀下,从而坐实了外祖父行凶的血案?”
朱守谦说道:“对,我觉得这幅画就是表达了这个意思,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原本是一场蒙骗张士诚的苦肉计,中途出了错,最后周瑜和黄盖都死了。”
徐妙仪点点头,“这样也能说的通,可能这一幕被栾小姐撞见了,她受了刺激疯癫,无法言说,就通过画作隐晦的将那天场景重现了。”
朱守谦眼神冰冷而疯狂,充满了怨恨和戾气,“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外祖家真是千古奇冤啊!就连我父亲当年所谓的谋反,恐怕也另有隐情!可是单凭一副疯癫女人的画,如何给谢家平反昭雪?”
是啊!在卷宗里那些账本,信件等铁证面前,谁会相信一个疯子的画?
电闪雷鸣时,徐妙仪脑中也是一闪,说道:“我知道了!我们可以去验尸啊!被利箭捅穿胸腹而死,和割喉致死的人的尸首完全不同啊。哪怕化成了累累白骨,骨头的损伤还是可以分清的!”
这便是要挖坟了。
栾知府夫妇用生命守护金华城,所以他们埋骨之地并不在栾家苏州老家的祖坟,而是在金华。徐妙仪当即决定下一站并不急着赶着去绍兴查案,而是去金华勘验尸骨。
徐妙仪是学医的,并不惧怕尸骨,更无惧鬼神,“倘若尸骨真的是割喉上而死,那就说明刘辰的记录有误,或者当年栾知府夫妇并不是死在外祖父剑下,而是被人谋杀,栽赃给外祖父的。”
朱守谦和徐妙仪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希望。
表兄妹两个挑灯夜读,将栾小姐所有的画作都看了一遍,并且挑出了一部分可疑的,对婆子说道:“开个价格,这些画作我们都要了。”
婆子面有为难之色,“两位施主,我们小姐疯癫,不通经纪,不晓得人情世故,连银钱是什么都不知道。一切都靠着小姐的弟弟栾八郎打理,栾八郎和和寺庙是签了契约的,小姐的画作当做人情送给出香油钱的香客,若留在寺庙里寄卖——你们去问问知客僧吧,老身做不了主。”
天亮之后,朱守谦和徐妙仪找到了正在吃斋饭的知客僧。那僧人见他们来历不凡,不敢多要,一百两银子就让他们捧走了一箱子图轴。这其中就有栾小姐昨晚连夜画的朱守谦母亲画像。
徐妙仪给了婆子二十两碎银子,叮嘱道:“麻烦婆婆好生照顾栾小姐,她的病需要长期吃药调理的,否则会越来越疯癫,你们去寻一个好大夫……嗯,苏州城有一个姚记药铺,传了好几代人,姚大夫的医术高明,请他来看看吧。”
徐妙仪被道衍禅师从族中除名,从此和姚家并无瓜葛,可毕竟姚家养了她八年,将医术毫无保留的教给她,徐妙仪对姚家是身怀感激的,只是如今她和姚家地位悬殊,不好再有来往了,只得暗地里照顾一二。
婆子喜笑颜开,满口答应了。
清晨,暴雨初歇,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配着寒山寺的晨钟声,看着黄墙琉璃瓦,佛香阵阵,做早课的和尚们开始念诵佛经,木鱼声起,沐浴在细雨下的寒山寺恍若仙境。
熬了整整一晚,收获颇丰,朱守谦和徐妙仪因此都毫无疲色。
朱守谦斗志昂扬,说道:“栾小姐说世间有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治乎?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敬他,不要理他,过十年后,你且看他!如今十年之期已到,你我都非稚龄小儿,携手给外祖父家平反昭雪之后,我定会回到寒山寺,为佛像重塑金身。”
徐妙仪叹道:“但愿如此吧,栾小姐也怪可怜了,希望查清此案,了结谢家和栾家的恩怨。以后我会派人好好照顾栾小姐。”
朱守谦说道:“那是自然的,栾小姐是我们的大恩人。”
两人带着箱子回到驿站时,徐增寿、常森、李景隆、买的里八刺等人居然彻夜未归,此刻还不见人影,不知去哪里鬼混去了,苏州城本来就是销金窟,这四个人个个都好玩乐,有的是银子,不用想就知夜宿在红粉知己身边,乐不思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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