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具身体被他残破的灵魂拖累,表面看上去金玉其外,实际上内里早已破烂不堪。
三年之内,要是宗辞找不到有效的修补灵魂的办法,时间一过,他这具身体就会直接崩溃。
若身体崩溃,魂魄又没能修补完全,那宗辞就连孤魂野鬼都做不得。灵魂不完整无法入轮回,只能消散于天地间,迎来真正意义上的死亡。
虽说这辈子算是捡到的命,但谁不想活着呢?
宗辞在外门半年里也处处留意哪里有能够修补灵魂的材料。
修补灵魂的草药都十分难得,更何况用草药炼制的丹药,少说都是地品往上走,可遇不可求。
这件事情要是搁宗辞前世,那定然不费吹灰之力。
凌云剑尊有需求,便是放句话都有人赶着递枕头。可宗辞这辈子不过一介籍籍无名炼气期,如何能够寻得那些天材地宝?
但现在竟然有人赶着上来收他为徒,还说要帮他调理身体,一副心意已决的模样,宗辞竟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
世异则事异,事异则备变,好死不如烂活。若宗辞没有那等傲骨,说不定为了生存眼一睁一闭奉杯茶就跪了。
可惜他是凌云剑尊。那个宁死不屈,宁可自我了断也不为瓦全的凌云剑尊;那个一身傲骨,狂性难收的凌云剑尊。让他为了活下去而不择手段地再拜一师,那他绝对是断然不愿的。
良久,宗辞才单手成拳,靠在唇角轻咳两声,声音嘶哑:“承蒙厚爱,惶恐不已。恐在下无法达成期望,阁下还是另寻高明吧。”
一连拒绝两次,这就不是客观原因,而是真不想拜他为师了。
即使是剑仙,此刻也不免有些许困惑。
在他看来,刚才宗辞说的那个理由根本就算不得理由。既然自知身体差,那为何又要踏上修道一途?
修道修道,本就是逆天而为,若是他那个理由成立,岂不自相矛盾了吗?
玄玑薄唇瓮动,似乎想打破砂锅问到底,但在看到玄衣少年眉眼间病恹恹的样子后,又不着痕迹皱眉,止住这个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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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调养身体。”
说完这句话后,剑仙没给宗辞任何回复的余地,在众人瞻仰的目光下化作流光,拂袖离去。只留下一众无关人等面面相觑。
离去后,玄玑没直接回剑峰,而是去了一趟太衍宗的后勤殿里,吩咐战战兢兢的大弟子准备一些剑峰储备的珍稀药材送去外门,还特地说了要附带服用说明。
“是,峰主。”
大弟子转头开始吩咐手下的弟子去寒库里拿药,原本嘈杂无比的大殿似乎都因为玄玑剑仙的到来按上了静音键,落针可闻。
等到那位鲜少出剑峰的白衣剑仙消失在殿门后,殿内弟子们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逐渐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虽说被拒绝了两次,玄玑倒也没生起多少不悦,甚至还多了几分淡淡的赏识。
剑修嘛,没点倔脾气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剑修。
在天大机缘面前不卑不亢,不矜不伐,这份淡然让玄玑侧目。
若是能够解决身体上的问题,此子日后定非池中物。
更何况昨天回陵光大殿后,玄玑直接向掌门预订了这位关门弟子,有效防止了其他峰主横插一脚来和他抢人。
玄玑醉心于剑道,心无旁骛,眼界却极高。这也是为什么他迟迟没有收徒的缘故。如今他好不容易打算开山收徒,即使首徒即关门弟子,那也是一件大好事啊。
青云道长当即就拍板同意了,嘱咐各峰峰主没事别去惦记这株被预定的好苗子。
剑道讲究一个“缘”
字。剑意和剑意之间能够感知共鸣。
昨日玄玑在广场上见到玄衣少年出剑,不知为何,那道身影竟然和一道在他脑海中已经模糊的身影逐渐融合。
可他记忆里的那道身影,早在千年前就身死道消了。
剑仙低下头去,轻轻抚摸着流云剑的剑柄,修长的指尖扫过上面银丝扎绕的剑穗,向来深如寒潭的目光也泛起波澜。
这把剑原来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灵器,即使这些年在玄玑手上不断开炉重熔,砸入无数珍贵无比的炼器材料,如今也不过堪堪法器。
以玄玑剑仙的身份而言,佩着一把下品法器,实在太过寒碜了些。
这些年也不是没有人赠过他剑。例如他的师尊,前剑峰峰主在他出师之际赠了他一把距离仙器只有一步之遥的好剑。若是好好用灵力温养,养到仙器也不无可能。
可玄玑从不曾用过那些所谓的好剑。在他的眼里,真正的好剑只有一把。
那就是被那人摸着头递到他眼前的流云剑。
即使是动不动闭关十几年修道者,千年也是一段极其漫长的时间。
他不太记得自己在凡尘里吃过的苦,却依旧清楚的记得千年前深沉夜色里斑斓的灯火,还有那人低头含笑的眼眸。
男人头顶星辉烁烁,墨发无风自动,一袭绣着飞云流纹的白衣愈发衬得他身姿清逸挺拔。
他垂眸看过来,眉眼带着浅淡且不易察觉的笑意,好看地像是话本里九天之上的仙人。
在那眼眸里,连阑珊灯火都失了颜色。
“小孩儿,我观你根骨不错,要不要来我太衍宗学剑?”
衣衫褴褛的小乞丐呆愣着接过了仙人赐下的剑。从此跋山涉水,走过大半片大陆去到北境太衍宗,登上天梯,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拜入仙人门下。
后来他才知道,那个仙人就是修真界名满天下的凌云剑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