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掠过竹林,吹散了晨雾,阳光缓缓侵入,看得见万千竹叶上晶莹欲滴的水珠,踏着微湿的小径慢慢走向竹林深处,那个玄衣的少年紧皱着眉头,满面的疑惑,昕儿只觉得心跳得如同小鹿一般,即使面对凤妈妈,也未有如此的恐怖。
下意识的靠近身边的少年,深深的吸着气,想要平定紊乱的呼吸,那么的恐惧,恐惧得几乎就要窒息,莫明的冷,一股寒气从竹林深处渐渐的弥漫开来,那么的熟悉,这寒气不知什么时候铭该在记忆里,那么、那么的熟悉。
直走到那位少年的面前,他面上才勉强浮出一丝笑容,就连那笑容都是冰冷的,清晨的阳光那么温暖都化不开他眼睛里的冰霜,直到此时才知道,原来世上最可怕的不是凤妈妈和涵烟,而是面前这样即使笑容满面,可是眼神却是冰冷的哥哥。
“说吧!”
李世民心急如焚,转眼又过了一日,刘啸林被杀之事仍然迷雾重重,解决此事最好的结局,便是面前这个面黄肌瘦、瘦骨伶仃的女孩子,看她战战兢兢的模样,更觉得心烦,语气不知不觉的有些冷了,“究竟发生了什么?”
听那女孩子轻声说完一切,李世民紧皱着眉头,是真的吗?他转身看了看李元吉,他满面沉静,想是第二次听说这个故事,内心早已没有任何波动,他对此事的看法是什么呢?是否与自己一样充满了疑惑。
踌躇片刻,李世民面上浮出一丝淡笑,“这些事小兰是如何知晓的?”
“小兰在前院打杂,”
昕儿轻声道:“她听许多人都这般说,小兰还说,凤妈妈下手的时候,涵烟和涵烟的情人都在房间里,当时刘大爷反抗得很激烈,许多人都听到了,妈妈不敢干涉,又怕涵烟被官府的人抓走,没了摇钱树,只能配合凤妈妈骗人。”
是吗?如果真是如此,也许这样的结局最好吧!派人将涵烟和她的情人抓走,再处以极刑示众,想必一切的嫌疑都会洗净,掐指算来,已过五日,若再延迟……,不,有的时候,要成大事,就不能拘泥于小节,只不过是一个妓女而已,即使他们真的是被冤枉的,相对于大事而言也无足轻重,最多厚厚的葬了她们。
几乎是立刻便下定了决心,李世民面上的笑容显得异样的和蔼,即使如此,昕儿仍然小心翼翼的后退一步,“三弟,你送她回去吧!是时候回家了。”
提着一篮竹笋,李元吉沉默的与昕儿走出竹林,只觉得背上如山一般沉重,脚步也情不自禁的放缓了,跟随在昕儿身后,只觉得她特别的瘦弱、特别的惹人怜爱,忍不住轻声唤道:“昕儿。”
“嗯?”
一脸疑惑的昕儿转过身,她面上的笑容温柔而生动,“小三,恭喜你可以回家。”
看她眼中的羡慕一闪而过,李元吉缓缓蹲下身,从手腕中取下那三颗玉珠交到她手中,“昕儿,这三颗珠子送给你,若有朝一日你可以离开兰麝坊,需要用到银子,就把这三颗珠子拿去换银子吧!”
看她小心翼翼的将珠子收进侧袋,再掖进腰带里,李元吉这才放心的站起身,适才从世民眼中的神情推断,他已下定决心牺牲涵烟和她的情人,虽然不近乎人情,但从大局考虑,这是最好的选择,只要凶手伏法,一切掩盖得当,无论宇文化吉的特使如何精明,他都无法挑出此案的任何瑕疵。
羡慕的看着李元吉走出竹林,昕儿缓缓的掩上竹门,转过身,庭院里静谧得连风都那么寂寞,一脸落寞的回到竹屋中,看到凤妈妈冷酷的脸,禁不住垂下首,幼小的心里并不明白凤妈妈为什么严令自己告诉小三那番奇怪的话,也不知道那番话会为他们带来怎样的结局,唯一明白的,便是自己又是一个人。
“昕儿,”
凤妈妈的声音那么的苍老,那么的凄凉,“今日你到前院帮忙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捧着点心和小兰兴奋的坐在树枝间,绯红的花随风落下,双腿轻轻的摇晃,快乐得如同要飞上青天,自到兰麝坊后,第一次觉得这般快乐,小兰丝一般的秀发在风中轻轻飞扬,“昕儿,你知道吗?总有一天我会离开这里……。”
是啊!快乐的眨着眼睛,总有一天会离开这里的,离开这个冷漠的地方,在这里,除了小兰和小三,自己没有其他的朋友,欢快的将手放在自己眼睛上,透过指缝,看得见淡青色的天空和纷扬而下的花瓣,“小兰,总有一日,我们都会离开这里,我要去找娘和爹。”
与小兰聊得开心,傍晚时分才勿勿的赶回,推开竹门,昏暗的庭院里没有掌灯,显然异样的凄凉,昕儿小心翼翼的走进长廊,向屋内张望,凤妈妈并未按惯例坐在案几旁做女红,她甚至不在屋内。
将前院的小厮们送来的饭菜放好,这才走到凤妈妈的卧室门前,踌躇半晌,轻轻敲了敲门,“凤妈妈,饭菜好了。”
等了半晌,才听屋内有声音传出,“我不饿,你吃吧,吃完了,早些歇息,我的丝线用完了,明日一早,你到前院拿些丝线回来。”
按照惯例擦洗完桌椅,昕儿吞下一块饼,轻盈的穿过竹林,走上浮桥,此时是兰麝坊最平静的时刻,虽然四周的景致极美,但昕儿只是极快的沿着熟悉的道路走向绣阁,拿完丝线得立刻回去,凤妈妈醒之前,必须做完早餐。
刚刚走进前院,一眼便看见满院衣甲鲜明的军士,他们手持着长刀和长枪,昕儿惊恐的躲在前院那株巨大的合huan树后,露出一只眼睛悄悄的向外张望。
漂亮的少年,穿着蓝色镶银边的长袍,头顶的玉冠上流淌着湿润的光,他满面沉静,与一日前穿着粗布外衣打杂时的精神截然不同,此时与站在竹林中时一般令昕儿觉得恐惧,只见他轻轻挥了挥手,一队士兵快速跑进屋里,然后叉着涵烟走了出来。
此时的涵烟与从前完全不同,她披头散发,衣冠不散,甚至没有穿鞋,此时的她,再没有昕儿记忆中万种的风情,显得那么的狼狈、那么的可怜,虽然平日经常被她虐打,但看着这般可怜的模样,昕儿仍然觉得心中一阵疼痛。
看军士们粗鲁的将涵烟扔在地上,她仍然竭力的想要维持自己红倌人的仪态,可是却显得那么可笑,很快,涵烟的情人也被军士们叉了出来,他跪在涵烟身边瑟瑟发抖,漂亮的脸因为恐惧而扭曲,白得发青。
看着平日里趾高气扬的众人无声的跪了一地,昕儿惊恐的瞪大眼睛,难道他们是因为自己说的那番话吗?
“涵烟,”
一个身穿大红官服、面上长着虬髯的男子站在那少年马旁,满面的寒霜,“咱们已经查证刘啸林是死于你与你的情人之手,你可有话要说?”
“大老爷,”
涵烟的情人惊恐得连声音都嘶哑了,“我与涵烟的确是两情相悦,但并未伤害过他人,还望大老爷彻查,还我们清白。”
“清白?”
那虬髯男子冷冷一笑,“你们当真清白?那你解释,既然真的有杀手,为何涵烟与刘啸林同在屋中,刘啸林却被杀,而涵烟却无事,唯一可能的解释便是杀刘啸林的,就是涵烟和你,你们俩的奸情被一心想要为涵烟赎身的刘啸林发现,他定然对你们大加斥责,而且一意要为涵烟赎身,所以一心想要双宿双fei的你们一怒之下便杀了刘啸林。”
无论那个男子如何辩解,那虬髯男子都一口咬定刘啸林为他所杀,喧嚷半晌,那男子突然高声叫道:“是,我是亲眼看见刘啸林被杀的,但是动手的是涵烟而不是我。”
一时间,庭院里的一切声响都消失了,只有那男子高声的呼喊,“是涵烟,不是,是涵烟。”
众人一齐转首看着跪在地上的涵烟,她垂着首,没有一点儿动静,虬髯男子淡然道:“是吗?依照大隋的法令,杀人者当斩,虽然你未动手,但你未阻止涵烟杀人,也当同罪。”
“不,不,”
那男子声嘶力竭,“是涵烟杀死刘啸林后我才……。”
“萧郎,”
涵烟仍然垂着首,她的声音虽然低缓,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你动手之时,我曾经告诫过你,你当日只想拿了刘啸林的财物与我远走高飞,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既然他们都已经发现了,你就不要辩解了。”
说着,涵烟突然抬起头,对那漂亮的男子灿然一笑,“时至今日,我从未后悔与你一同杀了刘啸林……。”
看着涵烟满面笑意,平静的和那仍然在高声嘶吼的漂亮男子一同被带走,昕儿不停的后退,直退到院墙边,紧紧的贴着院墙,如同要缩进院墙一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