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只听到高瑱受制于人的悲伤,他并没有往深处想,直到后来何家垮塌,高瑱酒醉恍神,按着他压入床帐,神志不清地说了许多话,动了数次手,谢漆才五雷轰顶地意识到高瑱一直以来是怎么看待他对他的忠诚的。
他以为谢漆效忠他,源起是爱恋。
奉主的忠君之情被曲解成分桃断袖之情已经够离大谱了,然而更诡异的是高瑱认为他是断袖的下方。
这就很地狱笑话了。
他谢漆,堂堂玄级影奴,真认真起来一拳能打扁一头牛,虽然看着体格不够魁梧,但也肌肉结实流畅,人不能,至少不该。
不知道高瑱脑子里在想什么。
后来谢漆自己总结,高瑱看起来不像高沅那样明晃晃是断袖,但影奴与主人之间确实不失这种例子,高瑱便想当然地代号入座。至于要压着他游龙戏凤,恐怕是忍辱负重,想着让他继续无条件卖命。
说到底,高瑱多疑,任何事情在他心里都有精打细算的筹码,他不信谢漆真心,便自己找脏心烂肺去完善逻辑,这样他才能放心。
现在,高瑱也还是这么看他。
“谢漆哥哥,”
他满眼悲伤地握住谢漆持笔的手,“你别多想,我答应他们只是时局所迫,你伴我四年,在我心里你比谁都重要,比来日莫须有的名位妻妾重要,你是不可替代的,来日我唯一的枕边人。”
谢漆用尽所有力气才没有反手拧断高瑱碰他的手,他快要演不下去了,赶紧转头假装动容,飞速卷起那密信就起身到窗边去,咬牙切齿的:“我为殿下送信。”
他要马上远离高瑱这个装起断袖来比真断袖还过分的伪君子。
他抓住窗栏要翻飞出去,高瑱却忽然一个箭步而来,从背后猛然抱住他。
谢漆顿时一僵。
“谢漆,你信我。”
背后的声音沉闷,与往常的声情并茂截然不同,隐隐有狠劲,“待我执掌一切,宋家余孽也好,何家强盗也罢,通通都得匍匐在我们脚下。世上只有你是真心为我,我绝不会亏待你。”
背对时看不清神情,越发能感觉到他的演技当真是好得炉火纯青。
谢漆身体更僵了,赶紧敷衍:“我知道小瑱的心。殿下,别耽误了正事,我先去送信。”
近于桎梏的怀抱这才松开,喷在后颈的呼吸湿热,隐隐约约擦过了一吻。
谢漆抓住窗户飞出去,翻上宫墙后用力擦拭后颈,跃入夜色借逆风冲刷,一身恶寒和鸡皮疙瘩还是压制不下去。高瑱特意让他代笔,提前知道他与何家联姻,未尝不是存着打压他先前屡次明里暗里讨要官职的心思,打压后再来一顿腻歪戏码拿捏他,太令人作呕了。
谢漆内心不住怒骂,拐弯将越过宫阁时,忽然听到不远处有轻微的脚步声,闪身便隐入了阴影。
不一会儿,几道身形熟悉的黑影飞跃而来,谢漆在暗影中盯着,很快看出带头的是方贝贝。
看这所去方向,定然是高沅派他去刺杀高瑱。
谢漆看着他们飞奔近来,摘下面具,叹了一口气。
为首的黑影身形一顿,立即停下握住腰间刀柄。
谢漆自阴影下出,几步路飞跃,闪电般冲到了黑影面前,伸手按住了抽出一半刀身的绛贝刀。
跟在后面的四个小黑影当即要拔刀,谢漆左手撩开衣襟展现玄漆刀的刀铭,小黑影不再乱动。
“他娘的……”
方贝贝有气无力的骂娘声从面具下闷闷地传出来,“玄漆,你这么快干嘛,饿死鬼投胎都没你快。”
谢漆把他的刀按回刀鞘里,声音也有些闷:“是你慢了,你之前的伤比我严重,现在还脚步虚浮,根本没养好。就你这德行,不说我,韩家的侍卫群起围攻,你恐怕都没办法带着四个属下全须全尾地回去。”
方贝贝的大拇指局促地搓着绛贝刀的刀柄:“为人臣子,遵守命令是应该的。”
“想得倒美,臣子,高沅能把你当人看就谢天谢地了。”
谢漆低声叹息,“把现在的你派出来跟我对决,跟让你送死无异。”
他就是感叹,谁知方贝贝眼圈顿时红了。
谢漆内心一抽,小声问:“他当着你的面说让你送死了?”
方贝贝小幅度地点头,小声道:“殿下希望换个更好的影奴。”
高氏皇子除了高骊个个千尊万贵,霜刃阁必分派一级影奴侍奉,如若影奴或死或废,便会替换旧奴代以新奴。只是每代影奴虽数量不少,但一级影奴还是寥寥无几,出了意外极难补上,皇子们再草菅人命也明白利弊。
谢漆早知高沅冷血,却也没想到这样快,一时说不出话来。今夜他刚好拦住,可高沅要是铁了心想让他死,他的命就不长。
前世他给方贝贝的最后一个任务就是明晃晃的去送命,他还是背着刀去了。
方贝贝推开谢漆的手,面具下看不清是什么表情:“谢漆,咱们各为其主,你拦得住我,也拦不住我。”
谢漆脸色铁青地戴回面具,侧身给他让路:“别死太快。”
“嗯。”
方贝贝低着头正要过去,忽然后知后觉地回头,“等等,你要去哪啊?”
谢漆冷漠道:“我也有任务,你觉得我主子会给我什么任务?”
方贝贝顿时悚然:“难道你要去——”
“是啊。”
“!”
方贝贝马上以为他要去刺杀高沅,瞬间抬手势令其他小影奴回撤,谢漆又吓唬他:“你没发现我的下属们没跟着我?早派他们先过去了。”
话一落他感觉方贝贝的脸在面具下花容失色,脚下一掠还拦在他面前不让他回援,方贝贝急得跟火锅上的热螃蟹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