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漆决定好出城,便在高骊的注视下收拾好了准备出行的东西,他打开从霜刃阁带出来的那一箱子物件,将一堆暗器丹药细致地往衣服夹层里放置,收拾到中途高骊忍不住惊叹。
“谢漆漆,你的衣服也太能塞了。”
谢漆正在换三寸宽的腰带,腰带内的夹层藏了鞭子和软剑,听他这么说,手里动作一顿。
“您别看我,您出去先。”
他骨架比同龄人小,肌肉长得结实但并不厚,虽然也不算矮,但整个人身形比较单薄,衣衫一宽松便很好塞东西。原本倒也不觉得这算什么,可想到高骊个子那么魁梧,忽然便觉得有些自卑。
三番两次的,被高骊一扣就挣不出来,实在是丢人。
高骊蹲在一旁不动,闷闷道:“你都要走了,我多看你两眼又怎么啦,小气鬼,还不给看。”
谢漆被逗笑了:“是是是,您大气。”
也不知道是谁清晨因为敞了怀,就跟个良家少男似的捂这捂那。
谢漆束好腰带,左腿踩在床沿上,撩开衣摆挽起内衬,把束甲绑在小腿和大腿上,提防中箭伤行动。
屋子里静悄悄,他便边束边认真地找话:“殿下和我讲一讲袁将军和唐军师的性格吧。”
高骊正呆呆地看他的背影,见他束好左腿换右腿,黑衣勾勒出漂亮曲线的身影,还是一如往常的裹得严实,不露出几分肌理,举止飘逸又庄重,看着神圣纯洁又放荡勾人,看久了,他感觉眼睛要馋出口水了。
“殿下?”
谢漆束好腿上的转头看他,明眸肤白,貌美不觉,表情冷淡禁欲,活像个披了张艳鬼皮的冷情人偶。
“在。”
高骊举手,喉结不觉滚动两下,“那两个人啊……嗯,天造地设。”
“什么?”
谢漆不太明白,回头去继续清点箱子里的东西,取出一盘银针挨个别上了束袖内的凹陷位置,“是说他们两位大人合作颇有默契吗?长短互补之类的?”
“这么说也没错。”
高骊蹲久了腿麻,索性盘腿坐在地上不舍地看他,“袁鸿年纪和我一样,比我粗鲁莽撞,他祖上三代都是西北正儿八经的土匪,到他这一代改邪归正了。他年少就参军,天不怕地不怕地不改匪贼本色,从前没少被顶头上司揍。记得有一年他因为饿得不行,偷吃伙头营的饭,差点没被他的上将拿拳头打死喂鹰。”
他边回忆边缓慢地说,声音愈发低沉,谢漆正在往衣领上别细微的暗器,听着他酥麻的低声,感觉像是有一条大蟒正在身上缓缓逡巡一样,又冷又烫。
“那时候唐维比袁鸿大几岁,但已经是小军师了。他是年少就自主参军,看起来出身不错,就是家族落魄了。他武艺不怎么样,体力不太好,但军中识文断字的实在太少了,破败地方难得来个文人,他一来便被提拔成小军师,有战事时就在后方出谋划策,没正事时就教大家认字读兵书。后来他说过,他师从儒家和杂家,什么东西都会一点,还教北境的人怎么种庄稼,虽然……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句话是他自嘲说的。”
高骊说了一圈再绕回来:“上将要打死袁鸿的时候,他已经帮军队打赢了几次战事,拿军功的徽章出面保下他了。从那以后,袁鸿在军中就跟了他,屁颠屁颠的,唐维怎么甩都甩不掉,只能无奈认栽。姓袁的就一大跟屁虫,嘿。”
谢漆觉得他描述得很幽默:“如此听来,两位是一文一静、一智一勇的搭配,是吗?”
“对!”
高骊拳头捶掌心,“我和你也是这样的。”
谢漆指尖一错,差点把一件暗器戳到皮肉里去:“殿下说得太过了,我就是一介下属,不配和殿下相提并论。”
高骊哼了老大一声:“诶诶,不要再让我听见这种妄自菲薄的话了啊,再让我听见我可不收敛力气,直接把你扛起来一顿转圈圈。”
谢漆心想那我翻上屋顶不就得了?看你在屋底下气得头发炸开。
想归想,嘴上还是疏离客气,恭恭敬敬地问起别的:“那,殿下的恩师,戴长坤将军又是什么样的人呢?”
谢漆前世拼死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去偷撬了戴长坤的坟。他母亲把他丢下时,给他的最后一个命令便是倘若来日能靠近权力中枢,一定要去寻找他生父。她让他学会一身本领,长大有本事了,一定要为父亲洗刷冤屈,为其正名。
可念奴没有告诉他父亲姓甚名谁,何方人士,只说他在谢漆出世前便被奸人害死。生父如今只剩不知葬在何处的尸骨,其右小腿、右小臂曾同时被人在不同地方打折三次,接好后骨头仍有裂缝,如若开馆,认骨便可认人。
谢漆小的时候,她经常在他耳边告诫他:“你不是娼妓之子,你是尊贵的小公子,不要身处下贱,心也下贱,要学你父亲文雅从容,处事不惊。”
他一度以为生父只是外出远行没有来找他们母子,一直到念奴丢下他,最后才告诉他,他一直以来期待的幻影早就破灭。
可他那时已经习惯了用一个亲情的幻影来安慰自己,进了霜刃阁,熬不住时便把寻找生父当作毕生目标。
飞雀四年的秋夜,他撬开了戴长坤的坟,看到的是却一具支离破碎的枯骨。戴长坤在北境为军,身上有过伤病不足为奇,但一身骨头折成那副惨状,难以想象倘若是生前受的重伤,该承受怎样的剧痛。
谢漆当时仔细辩认过,戴长坤右臂和右腿上没有折得整齐的骨缝,不是他的生父。
最终也只是怀着敬佩,悄无声息地掩上棺椁,棺前叩首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