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听墙角听的不是很全,他们也不知道这对妻夫聊了什么,总之马车或许应该清一下。
“湫儿,”
沈随安懒懒地问他,把身体的大半重量都压在陆湫身上,模模糊糊地问,“这是要去哪儿啊……?”
“回云水居,”
陆湫稳稳地扶住她,笑了,“回我们的家。”
带着妻主一起,回家。
离开王城那日,恰是中秋。头顶是万里晴空,不见一片阴云。
夺目的光线残忍地洒了他们一身,汗水打湿发丝,灿烂而热烈的金光让人眼前发昏,可闭上双眼,视野便会成为一片血色。母亲空洞的目光与飞溅到足前的血液还历历在目,在那种场合,他还要跪在地上,感谢陛下的仁慈。
就在今日,他将同爹爹,同兄弟们,还有母亲的两位侧君,走上漫长的,不知通往何方的道路。
或许是先前做的那些总归不算白费功夫,身旁除了押送的护卫,还有一点行李,与一些出于施舍的财物。那苦寒之地生活艰难,无人知道他们会面对什么,无人知道他们可以走到哪一步。偶尔,顾云熙也会想,是不是活下来的人才更痛苦。
一走了之,会不会更为轻松?
他们终究无法团圆。
这是他们身上背负的罪孽。
到了那地,即使没有刑罚,但想从头开始,也是艰难的。昨夜,在顾家人最后一个尚有家主的夜晚,顾渊告诉自己的夫郎与侧室,要找到合适的人寻求庇护,不能一味逞强,莫让自己落得更凄惨的境地。
她的头上多了银发,目光再无希冀。她说,尊严不能当饭吃。
白钰早已在无限的痛苦中哭干了眼泪,听了这句话,他麻木地点头,未发一言。当天晚上,守在爹爹门口良久的顾云熙,听见轻响,于是推门进屋,看见了那房梁上挂着的一条白绫。
爹爹回过头,那一瞬间,顾云熙觉得他已经是将死之人了。
不要……不要这样。他想把爹爹拉回来。
“爹爹……”
顾云熙看着还未走上去的男人,轻声开口,话语带着颤抖,“连您也要离我而去吗……?”
“云熙以后会听话的,求您……求您,活着好不好……”
“求您……”
这是个极为贪婪的决定。顾云熙不想独活,不想失去自己的血脉至亲。死亡那般可怖,白钰怎么会不怕呢?爹爹也是胆小的。
白钰终究是个无法让自己太冷硬的男子,哪怕心软换回来的是更为漫长的煎熬。顾云熙归家那日,原本是要跪下向母父认错,但最终扶住他的也是白钰。爹爹说算了,不必跪,不必认错。已经够了,已经够了。
再互相谴责,再寻着彼此的错处,也只是徒增痛苦而已。
像是那日一样,像是小时候一样,像是曾经的许多次一样。顾云熙抱住爹爹,不住恳求,不住安抚。
一起走吧,试着再活一活。
“……云熙,你长大了,”
在今日的清晨,在半抹光线射入漆黑厢房的时刻,白钰对他说,“但是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