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好对师侄说什么,只能拿不善眼神去看那白眼狼。视线落过去,却见对方也是一副眸中只剩九思、再也看不到其他人的模样。嘴唇动了动,竟拿出一副困惑模样,问自家师侄:“你的头发,是怎么回事?”
头发?
邬九思视线微偏,看着垂落在自己颊边的条条银丝。如果葛方在这儿,一定要大惊失色:不过多长时间?邬真人那头黑白斑驳的头发,已经成了一片雪色!
太清峰上下,所有知道少峰主状况的弟子皆是心痛如绞。袁仲林更是无法想象,师兄师姐若是出了关,见到独子成了如此模样,该是怎样怮然神伤。
然而所有人当中,最该苦痛的邬九思却是最平静的一个。谁也分不清他眼中划过什么,众人只见白发如雪的少峰主转过目光,还是静静地、平和地看着曾经的道侣,问:“头发——你在意吗?”
郁青哑然,不知道对方为何这样开口,唯有心脏“怦怦”
跳响。
大约是失望太多,邬九思此刻心头竟是一片宁和。良久,确认“道侣”
不会回答自己的话后,他重新开口,再度问道:“阿青,你还有其他想对我说的吗?”
寂静,无人应声。
终于,郁青眼睛闭了闭,又睁开。
他喉结滚动,嗓音微哑,道:“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白发
这对郁青而言是实话。
他是惊讶于邬九思此刻的状态,却也只觉得:“兴许九思并未全盘骗我,他的状况确在恶化。”
本就伤重的人,他还见过对方卧榻不起的样子,哪里能想到对方如今的白头模样和自己有关系?——不过,看着眼前的邬九思,郁青心头原有的零星不平倒是淡了下去。
看来悬赏风露云英是真,找上自己也是真。一箭双雕,一石二鸟,比起他离开龙州之后的事事不如意不知好过多少,这如何不让人甘拜下风?
他真心实意地叹服,偏偏话音刚落,太清峰众人的神色便齐齐沉下。特别是那位袁掌门,他满面怒意地瞪向郁青,让青年生出一种直觉:对方真正想抛来的并不是一个眼神,而是他腰间的兵刃。可惜被什么阻止,只能这样不快地望向自己。
的确,哪怕早前答应师侄、绝不多话,袁仲林的耐性依然被磨到了极限。尤其眼下,师侄似乎被那白眼狼激得哑口无言、再度神伤……天一宗宗主深吸一口气,到底忍无可忍,往前喝道:“技不如人?好一个技不如人!”
有掌门带头,周遭太清弟子也有那按捺不住开口的:“少峰主便是养条狗,怕也比你有良心!”
“若非为了找你,少峰主怎会成了现在这番模样!”
“早就说过了,从前我是和郁家人打过交道的。那伙人奸诈狡猾、贪婪无度,只是面上惯会伪装。那会儿你们不听,现在却总该信了?”
“是早该信了,唉……”
数个太清弟子你一言、我一语,听得旁侧万豪商会两人心头不断“咯噔”
,不知该庆幸袁掌门他老人家是当真信任自己,眼看就要提到太清峰的“家事”
了,依然不让两人回避。还是要知趣一些,在听到不该入耳的东西前主动告辞。
奈何众人此刻正是怒意勃发的时候,哪来的心思理会他俩?但见袁掌门步步往前,发、须飞飘,衣袖盈风,正是澎湃剑意在怒火的催动下不断散出。
终于,袁仲林停在郁青身前。他听到师侄叫了声“师叔”
,话音中是难得的焦灼。似是到了这个时候,依然不愿让他开口。然而师侄被如此欺辱,他若仍不出面,莫说日后师兄师姐知道了是何等看法,便连袁仲林自己,也要觉得此人无能、不堪相交。
他未再收拢剑意,任由那道道无形剑气撒向青年。以双方境界差距,郁青纵是想要抵抗也完全无力。顷刻之间,后者脸颊、脖颈上便多了数道红痕。接着,点点鲜红从这些红痕溢出。
袁仲林把这幕看在眼中,终于感受到了一丝畅快。可和师侄受的苦难相比,这一切仍然太轻了。
他眼睛眯起,琢磨要如何以牙还牙,让这白眼狼也吃一吃九思的苦痛。这时候,背后又传来一声“师叔”
。
竟是还没放弃拦他,只是另有其他太清弟子挡在邬九思身前,七嘴八舌地劝:“少峰主,掌门不过是想要为你出气。”
“是啊,少峰主,掌门定是有分寸的!”
“……”
邬九思又叫了一声,“师叔——你答应过我。”
袁仲林深吸一口气,半是无奈半是心痛,却依然没有回头。相反,他指尖掐诀,操纵灵气涌到邬九思身侧。
这些灵气组成了一个最简易的困阵。放在太清峰上,连一只入道的兔子都拦不住。奈何邬九思如今的状态,也的确连只灵兔都不如。
他无法再往前了,前面拦他的太清弟子们便相互看看、回到原处。也是这时候,天一宗主朝着被抓来的青年森然开口,问:“九思为你成了这副模样,你竟只有一句‘技不如人’?”
听到袁仲林的质问时,郁青正在尝试从剑气包围中挣脱。可惜他努力良久,非但不曾有什么成效,还让自己手臂上也多了几条血口。
青年“嘶”
地抽了口冷气,看向袁仲林的目光中不免带上怨色。他嗓音都抬高几分:“为我?”
袁掌门脑子贵恙?连他为什么把郁青送到邬九思身边都不记得!
是,邬九思不曾对他做什么,甚至教他功法、为他考虑良多。郁青将这一切看在眼中,这才愿意在找到疑似带有龙血的灵植后下定决心、赶回玄州。可最初的时候,袁仲林打的又是什么主意?他让郁家把人送到宗里,说得好听些是给废掉的师侄当道侣,说难听了不就是要个炉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