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据世上百分之五的特权阶层,享用了百分之八十的劳动人民的百分之五十的贡献。”
君珂坐在马车里,看见纳兰君让的属下出示令牌,守门官诚惶诚恐地将纳兰君让迎进去,而更多的百姓则在城门口排队等候,被不住驱赶着让到一边,撇嘴悠长地来了这么一句。
纳兰君让腰杆直端坐马上,坚决不对她看,更坚决不让自己的眼神因为这句话有所触动……这一路上听见的她的怪话实在太多了,看见燕京城门的时候她说“燕京居,大不易。”
看见路边乞丐她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护卫和她混熟了问她这句子好是她自己做的吗,她说:“杜甫。”
纳兰君让心想这位杜甫先生是谁?听起来像是忧国忧民山野奇人,朝廷求才若渴,不妨延请出山,但自己又拉不下脸皮来问她,只好暗示护卫去问,问了半天,她掀掀眼皮看你,说:“杜甫很忙。”
纳兰君让从此誓,不管这人嘴里冒出什么怪话,从此坚决当没听见。
身后有一阵骚动,纳兰君让转头一看,那队混账又出现了,他冷冷看了看,竖起手掌,示意先不要前进,带着车马等在一边。
燕京城禁森严,非路引不可进入,且每年路引有定数,由燕京驿路司专门盖章放,一个地方放的路引有限,对方那么一大堆人,人人都有路引?纳兰君让可不相信。
受了一路气,他现在愿意展示风度,在城门前恭送他们打道回府。
站在城门前还有个原因,燕京城门虽紧,但总也有些塞银子就给人进门的贪心士兵,他如今在这里,还有谁敢?
纳兰君让直端坐于城门阴影里,于四面围护里,等纳兰述一行城门吃瘪。
然而他很快就失望了。
纳兰述那一队人老老实实排队,人人手持一张路引,过一次城门,对纳兰君让微笑挥手一次,“嘿!”
被连嘿了十几次之后,纳兰君让的脸色青了。
最后过城门的是幺鸡,动物是不需要路引的,幺鸡同志却没有自己是动物的自觉,它老老实实排在队伍里,也叼着张被蹄膀染得油汁麻花的路引。
路引随风招展,幺鸡顾盼生姿,满城牛马齐抖索,遍地留下黄金屎。
查验路引的守门士兵,从自己垮下的马身上爬下来,接过幺鸡嘴里的路引时,脸也青了。
当幺鸡自认为百媚横生地向他一笑,笑出满嘴森亮还沾着肉丝的獠牙时,那倒霉蛋骨碌一声,晕倒了……
戚真思等在城门边,等幺鸡过了,和它一起悠哉悠哉进城,别人是走自己的路,她则故意和幺鸡走在纳兰君让那一侧,戚真思手里拿着个削得方方的萝卜,一边走,一边啃,从纳兰君让面前经过。
满腹纳闷,正奇怪着他们哪来那么多路引的纳兰君让,无意中一瞥。
萝卜上,居然刻着字!
萝卜上,居然刻着和燕京路引条上一模一样的字!
萝卜上,居然刻着和燕京驿路司专用于放燕京路引的官用文字!
“燕京城入,停留期,三十年。燕京驿路司印。”
纳兰君让眼前一黑。
萝卜刻章!
那十几张路引,盖的全是萝卜章!
萝卜章线条清晰,字样如一,别说城门官看不出来,就是他,要不是亲眼看见戚真思啃萝卜,也绝对看不出路引的花招。
更可恨的是,燕京路引,最长不过一年,到期要到燕京府续签……这群混账,一刻就是三十年!
戚真思笑嘻嘻啃着萝卜,这一口“燕京城入”
,下一口,“驿路司印。”
纳兰君让身边的护卫也看得清楚,勃然变色,正要呼唤城门官将这几个胆大包天假冒路引进燕京的家伙拿下,纳兰君让手一横挡住。
喊什么喊?人家敢在你面前亮出来,就敢立即消灭罪证。
不会吃掉吗?
果然,这边刚一张口,那边戚真思便咔嚓咔嚓加快了度,三口两口将萝卜吞下肚,拍拍肚子,打个通气的嗝,笑眯眯道:“呃,好爽。”
君珂趴在车窗口也笑眯眯地看着……大爷啊,一个路引算啥啊,尧羽牛人多呢,振翅部那个小6,自从咱说过一次萝卜章后,别说路引,就是圣旨玉玺,也能给你刻出来呀!
她心情大好地看着纳兰君让再也不等候了,也不试图掩饰行踪,冷然挥手直奔太孙府。
皇太孙的府邸其实并不叫太孙府,只不过燕京百姓喜欢这么称呼,在燕京官方的称呼里,这里是崇仁宫,早年是前朝皇帝行宫,因地处偏僻,一直没有赐出去,纳兰君让十五岁出宫开府,自己选了这里,随即做了一番改造,将宫后一个半干涸的苇塘挖通蓄水,辟塘成河,和京中镜水河连接,以作万一有人闯宫的逃生避难之路,而四面民居迁出,高踞地势,偌大的冷清的崇仁宫,在连绵的围墙后俯瞰半座燕京,空旷,寂寞,而安全。
纳兰君让并不爱燕京中心不夜城的繁华,也不爱居住在危机四伏的人群中心,和华筵灯火的辉煌相比,他更喜欢静默孤灯于高处,一切尽在眼底。
君珂坐在马车上,眼看行路越来越偏僻,四面景色越来越荒凉,一颗心拔凉拔凉地……不会猜错了吧?不会这家伙不是高官王族是山里野人吧?不会真要掳她去当压寨夫人吧,那她使性子赌气的岂不得不偿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