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如今当家的是太皇太后的兄长,特地叫了家中几个最出息的子孙出来,给太皇太后、太上皇和温瀛他们看,言语间满是自豪,那些已经入仕了的在任上回不来,站在他们面前的,都是还在念书的小辈们,个个英姿挺拔、自信从容,确非池中物。
“丞哥儿是他们当中书念得最好的,去岁中了乡试解元,因年纪还小,怕他性子不定,我才想压着他再多读几年,等明年让他去京中国子监念上两年学,再考会试。”
提起自己才十六岁的嫡曾孙,苏家老爷子抚着长须,十分自得,笑容满面。
他这么一说,非但是太皇太后和太上皇,连温瀛都多看了一眼站在最中间,那个笑容温润的俊秀少年郎。
凌祈宴闻言心神动了动,十六岁的乡试解元,穷秀才从前可不就是?
而且要论起来,穷秀才在山野中长大,念书的难度可比这苏家少爷大得多,那还是穷秀才厉害些。
太皇太后将人叫上前,多问了几句,口里一个劲的说好,感叹道:“陛下从前也是十六岁就中了解元,没想到丞哥儿竟也有这般出息。”
当今皇帝从前未被认回天家时曾连中四元,以十六岁之龄成为上京解元这事并非秘密,只后头被革除功名、逐出国子监那段,被美化成了他有心向武,自己选择的弃从戎,经人口口相传后,早已成为一桩传奇。
那丞哥儿落落大方道:“学生听说过,陛下文能连中四元,武能百步穿杨、箭杀刺列部汗王,学生钦羡不已。”
他说话时,双目灼灼地望向温瀛,温瀛淡淡点头:“会试时好好考,争取考个好名次。”
得到了皇帝的鼓励,少年郎激动不已,又道:“陛下,学生还擅长作画,愿为陛下献画一幅,还望陛下给学生这个机会!”
既是太皇太后娘家人,温瀛没有拒绝给他表现的机会,叫人上来了墨、颜料和纸。
丞哥儿立在案前,一手执,一手挽袖,从容落。
作画时他几次抬眼望向温瀛,全无半分面对帝王时的怯怕之意,目光灼热,眼神中的倾慕几要漫溢出来。
凌祈宴微蹙起眉,笑意在嘴角逐渐淡去,忽然就有些不快了。
那丞哥儿画得很快,不出两刻钟,就已将画作呈到御前,凌祈宴瞥了一眼,画中只有温瀛一人,立在银杏树下,面色冷然,仿若拒所有人于千里之外。
穷秀才才不是这样的,凌祈宴心道,穷秀才对谁冷都不会对他冷,这人根本什么都不懂。
之后皇帝于别宫设宴,宴请苏家众人,宾主尽欢。
期间那丞哥儿大着胆子来与温瀛敬酒,直言日后定要高中,入朝堂为温瀛这位皇帝陛下效忠,鞠躬尽瘁。
凌祈宴坐在温瀛身侧,撑着下巴晃了晃手中杯子,将杯中酒倒进喉咙里。
一直到夜色浓沉时,饮宴才散。
回到寝殿,温瀛叫人送来热水,为凌祈宴更衣梳洗,凌祈宴故意闹他,抱着他的腰不许他动。
温瀛抬手,摸了摸他的脸:“几岁了你?”
他们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凌祈宴像小孩一般耍性子,他好似醉了,面有红晕,仰头似笑非笑地瞅着温瀛:“穷秀才,那个丞哥儿,长得好看吗?和十六岁时的我比呢?”
温瀛的面色沉下,似还认真想了想,回答他:“比不了。”
凌祈宴抬手拍他:“你竟然还要考虑,谁许你考虑的?”
温瀛的手捏上他下巴:“你在想什么?”
凌祈宴气道:“我讨厌他,他看你的眼神太露骨了,瞎子才看不懂他在想什么,哼,学了一肚子学问都喂了狗,竟想着做佞臣。”
温瀛登基六年,枕边只有他这位君后一人,不是没人打过后宫的主意,给皇帝送人这种事也不是第一回,敢当着他的面勾引温瀛的,这却是第一个。
要不是看在太皇太后的面子上,他当时就该叫人将之扔出去了。
温瀛轻眯起眼:“你会介意这个?”
“我不能介意吗?苏家的小孩都能叫我爷爷了,我哪还比得上外头那些鲜嫩的小娘子小郎君,气人。”
温瀛心知他这是又在说胡话,在他身前跪蹲下,将他双脚摁进热水中,一边帮他揉按一边说:“你多少岁,我便也多少岁,也没少人打你的主意,还有那胆大包天的想给你塞人,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凌祈宴被他捏得轻“嘶”
了一声:“你动作轻些,臭秀才。”
温瀛抬眼,目光中有转瞬即逝的笑意:“如何?我说的不对?”
“好嘛,你是陛下,你说的都是对的,是我不对,行了吧?”
凌祈宴抬起湿漉漉的脚,轻轻踹他一下:“混账。”
温瀛又将他的脚掌捉住,在脚心上狠狠揉了两下,揉得凌祈宴身子都软了一半,终于老实了。
温瀛低下声音:“日后他进了京,考试也好,为官也好,单看他自己的本事,我不会因他是太皇太后娘家人就给他恩典,他是什么样的心思,也与我无关。”
凌祈宴当然知道这个,他就是看不顺眼那小子罢了。
片刻后,温瀛跪起身,身体往前倾,贴到他耳边:“君后殿下这般本事,朕怎敢对不起你,真有那一日,只怕朕的江山都能被你折腾没了。”
热意让凌祈宴的耳根一阵痒,他伸手推了推温瀛,心里终于舒坦了:“你知道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