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信仰本身是外来的,却又具有很强的排外性,恐怕不是什么好搞的东西。
付源带着饭菜过来,喂到了付理的嘴里,明显就是认为他弟弟在以这种奇怪的形式活着,可是只要有常识的人,看到这一切都能立刻理解面前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就在顾荀思考这些的时候,薛莬已经又接连掀开了好几个陶罐的盖子,果然除了付源之外,还有几个罐子里也塞着长相陌生的人,年龄不一,男的女的都有。
薛莬站在一个装着老人的罐子前,将手电筒的光往里面照了照,“这个不太一样。”
“嗯?”
顾荀闻言迈开步子,走了过来。
这个罐子里的老人和付理相比,显得十分干瘪,一整个皮包骨头,嘴巴大张着已经没了牙齿,一双眼睛严重突出,但浑浊程度要比付理严重多了。
也正是因为老人身体干瘪,顾荀才得以看清罐子里面的状态。
陶罐内部很干净,没有水汽,也没有生长任何的野草或是青苔,看上去十分干燥,但老人的身体却是以一个极其扭曲的动作蜷缩在里面的,那是正常人无法做出的动作,关节反转,双手攒在胸前,但两条腿却是向后折叠放在背后,而仔细看他身体的干瘪程度,却又完全看不出骨头的存在。
用更简单明了的方式来说,就像是被晒干的海产品一样,除了露在罐口的那颗头颅还有人类应有的骨骼,身体已经变成别的东西了。
顾荀直起身子,又一次检查了其他还装着人的罐子,确实和他们面前这个装老人的不太一样,不如说是,这个老人跟其他人不一样。
“看起来像是被放弃了似的,”
薛莬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往后退了两步,打量着眼前的陶罐们,“其他人看起来都还算正常,只有这一个萎缩了。”
“应该是吧……”
薛莬看看顾荀,问道:“还有你认识的人吗?”
顾荀闻言一愣,有些难得地笑了,“这种地狱笑话就算了。”
“那就算是个好消息,”
薛莬将陶罐盖子一个个又盖了回去,“说明他们很大概率还活着,就算是死了,至少也没被做成陶罐人,这种状态我觉得可不能称为正常人了。”
陶罐人,是个简单又方便记忆的名字。
“你怎么看这些东西?”
薛莬盖完盖子,面不改色地抬起头来,“你问我?”
“你不是研究这些的吗?”
顾荀抬手擦了擦鼻尖的湿气,“我想听听看,你看到这些有什么想法。”
过去这些事情都是谢执秋来做的,顾荀只要跟在他的身后,按照他的指示去做,剩下的就是凭借本能清理诅咒之物,那是他不需要学习,天生就会的东西,所以面对眼前的状况,而谢执秋又不在身边,顾荀稍微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
薛莬有点稀奇地看看顾荀,倒是没有多问,“按照那个付理嘴里还有饭菜的情况来看,他哥哥应该认为弟弟还活着,即使状态已经不正常了,我想这也许是这个地方的一种延续生命的方法,先不论最后能活过来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至少这里的人是这么相信的。”
“而这个老人,虽然在罐子里依旧很干净,但身体状态已经跟付理差得太远了,”
薛莬说到这里眯了眯眼睛,“我觉得更像是已经被家人放弃了,即使这种奇怪的方法能让一个人‘活’过来,但绝不是返老还童,如果把人往坏了的方向想,这样一个累赘恐怕是不想要了吧,不过不清楚是出于什么原因,不得不把他放进罐子里,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薛莬双手抱胸,往后退了几步,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这里和破庙里面不同,被打理得很好,过去这里的信仰很有可能已经消失了,也许就是因为庙顶上砸下来的东西毁了这一切,然后新的信仰又因此冒了出来,而这些陶罐人很有可能就是这种信仰的产物,已死之人的另类延续生命的方式。”
“这也能算是延续生命吗?”
顾荀有些不理解,死了就是死了,这是一个不可能逆向挽回的情况,他看得越多,越是明白这个道理。
死亡并不是值得恐惧的事情,它是从人有生命开始就伴随在身边的存在,更重要的是在走向死亡的这个过程里,人的所做所说是否无悔,是否值得。
薛莬闻言笑了,“这是人与人之间正常存在的认知差距,对于有些人来说,不管自己面对的是什么,只要对方还有一身亲人长相的皮囊,他们就可以说服自己那是死者本人,像往常一样接受他们,和他们一起生活。”
“我觉得就算有人跟你有一样的想法,”
薛莬垂下眼眸,看着脚下的土地,“但在这样一种已经被影响的异常氛围下,也不太可能明面上表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