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故意在找零的钱框里放了很多琐碎的零钱,帮忙的孩子多,对钱的概念缺失,他们也就不在意赚了多少。
其他孩子一人一晚赚了一百,安斯远赚了一千,她还觉得不够,玩具还剩一些,她故意在年段里传这是流行的玩意儿,那些没去庙会的同学就会找她买玩具。安斯远卖的还比庙会低,那群孩子以为自己赚了,一个两个都跑来给安斯远送钱。
生意好了,老奶奶赶忙打电话给家里,大概半个小时,来了两个中年男子,是奶奶的儿子和女婿。安斯远中间提了一嘴,让人搬一筐凉水来,两个大男人举着白色的塑料水箱,气喘吁吁放在三轮车边上。
西瓜放在凉水里口感会好一些,让游客看见更能吸引客源。
有两个男性的帮忙,安斯远就举着西瓜刀和老奶奶一起切西瓜,老奶奶晓得感恩,说今天赚的钱分安斯远一半,这比她卖一周的西瓜还多。
集市人气高,更有不少博主来探店,光今天就见到不下十个拿着摄像机行走,或者身后跟着摄像师的博主。
远远的,一群人围着一名女博主拍着照片,并不是来探店,是来公园取外景。女主播穿着性感的服饰,在镜头前跳起热舞。
安斯远垂眸,下意识地挪开目光。
一个很漂亮的女主播,漂亮到,她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
那是颜璐青。
颜璐青曼妙的身子舞动,犹如游行的青蛇,亦可蛊惑人心,靠色相引得旁人频频观望。
安斯远不为所动,身后如有人拿刀顶着她,冰冷刺痛,趁她不注意,刺穿她的胸膛。恐惧感涌上来,她想要逃走,前方又迎上几个客人,堵住她的路,这时撇下客人不干,倒显得她没礼貌,因此进退两难。
隔壁的小贩大喊一声:“城管来了!”
像是归队的号令,在集市外非法占地的移动摊贩以极快的速度消失,老奶奶把水箱抛下,两个男人推着三轮急匆匆往边上的小树林躲,她还用方言朝安斯远喊:“阿囡!阿婆要躲一下,等等回来。”
游客见这群小贩一窝蜂逃窜,笑得合不拢嘴,拿出手机拍视频记录。
安斯远提溜着个西瓜刀,手上是捡起的几个套圈,格外滑稽可笑。旁边几个上中学的小孩还拍了几张照片,安斯远听见快门声,无奈朝那边笑笑,集市里传来急促的打鼓声。
有街头文化的表演,大家一下子来了兴致,穿过集市的高大石门,围住又唱又跳的老艺术家。
人群尽数散却,安斯远的身影便于空荡的平地孑然而立,她还未沉浸在荒诞闹剧的欢愉中,记忆中的声音犹如无数尖刺,刺得她头皮发麻。
“安斯远,没想到我还能在这种地方碰到你。”
紧绷的最后一根弦,断了。
安斯远静默回眸,思绪彻底混乱。
颜璐青仍是那副明艳又骄矜之态,踩着性感的小皮鞋,步步紧逼安斯远,待到二人相聚五步有余,她停下脚步,鄙夷地上下打量。
她的团队在后方调试灯光,有些人倒在长椅上休息,现在是活动时间。
路人瞧见颜璐青的身影,认出她,定然猜测有事情发生,拿出手机竟然直接开始直播。
陌生人三三两两站在一旁,都是拿着手机拍摄,群众喜欢这种市井又八卦的事情。
安斯远心悸,浑身都不自觉颤抖,连正视颜璐青的勇气都没有。手腕处的伤疤火辣辣的,仿佛一瞬将人牵扯到那段惨痛的经历中。
“你在心虚?还是害怕?”
颜璐青的脸上陡然马上愠怒,碍于周遭有人看,没直接动手。
她悻悻笑着,猛地往安斯远那儿靠近,尖利的指甲扣住安斯远的肩膀。
“如果不是因为你当年打官司,我爸也不会托人找司法那边帮忙,结果被人反将一军,抖落出他的那些个破事。”
她的指甲嵌入安斯远的皮肉中,隔着一层布料,仍是钻心的疼痛。
安斯远拧眉,颜璐青的话似带着毒药,吓得她不敢动,身躯更是发麻发软。
“啧啧,我都不敢想象,我爸要是还在外边,我过得能有多滋润。”
颜璐青声线尖锐刺耳,划过安斯远的耳膜,仿若留下一道血痕。
安斯远咬紧牙关,压抑的火气渐渐扩大,将那片畏惧烧成灰烬。
对方似乎完全不清楚贪污的危害,颜璐青不会同情任何人,她不具有一丝同理心,何况现在沦为她最鄙夷的底层公民。
几个路人手举麻了,见两个人一直在低声嘀咕,觉得没趣,放下手机扭头去身后喧闹的集市。
“你不会家里又破产了,只能在街头躲城管,卖西瓜吧?”
颜璐青啐了一口,嫌弃地松开安斯远的肩膀,板起脸谩骂,“贱命一条。”
疼痛感消失,安斯远的精神霍然轻盈不少,神情忽而有点恍惚,颜璐青的话紧接着把她打回现实的地狱。
“亏得你的脸还没被毁,你是不知道你的脸蛋有多值钱。”
她猖狂地笑着,瞟见安斯远手腕上的疤痕,毫不犹豫嘲讽。
“我都快忘了你从楼梯滚下去的事情,你身上肯定爬满了恶心的纹路,卖到窑1子里都没人多看一眼,真是浪费了这张脸蛋。”
她尖利的指甲掠过安斯远的侧脸,惊得安斯远连忙后退,颜璐青裹挟着威胁的声音传来,夹杂一丝抱憾。
“可惜当年没有划到。”
那人的指尖充斥着刺鼻的香水味道,安斯远形容不上,只觉得浑身都被那股恶心的感觉腐蚀,喉咙发酸火烤般疼痛,胃里一阵翻江倒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