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还是第一次来这样的人,所以即使他们的父母耳提面命让他们远离这个神秘的少年,他们还是忍不住靠近他。
“他受了伤,我要带他回去。你们也差不多完成教授交给你们的任务了吧,我们现在去找教授。”
卡尔默默回避了他们的问题。
好在小孩的注意力总是很快地从一件事转移到另一件事,不一会儿就忘记了他们的的问题,反而向卡尔展示起他们的收获来。
卡尔一面回应着他们的话,一面朝着教授走去。
教授在树荫底下睡得很香,被吵醒时还不满地嘟囔了几句,不过他也很快被吵闹兴奋的孩子们淹没了。
卡尔看着面上不满,身体上诚实地应和着每一个孩子的教授,突然明白了他为什么留在这里,至少有这群孩子的功劳。
教授注意到了卡尔怀抱里的小孩,适当地表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卡尔摇摇头,他暂时还不想让教授知道小怪物的身份,所以他只是说这是一个不知从哪来的情况糟糕的小孩。
幸好他的外套遮住了小孩的残缺的双眼,不至于吓到孩子们和教授。
路上,教授关心地询问卡尔是否需要帮助,还有这个孩子的情况,卡尔只是说先让他看看,如果情况严重的话再去找医生。
实际上,卡尔比谁都知道,恐怕就连最高明的医生,也无法救一个怪物。
回到了达芙妮留给他的房间,卡尔解开盖住小怪物的外套,将他放在床上,他找达芙妮要了一盆清水,慢慢地擦拭着小怪物身上的血污。
任何一个人来看到这副画面,都会受到感动,多么和谐的一幕啊,窗户透进来些许的微光,照拂在床边的卡尔身上,把他的侧脸衬托的又温柔又圣洁,像一幅伟大的圣母像。
蘸着水的手帕抚过床上孩子的面孔,带走了痛苦和伤痕。
在这样无比温柔的照料下,小怪物适时地悠悠转醒,小心翼翼地嗅探着四周的空气,当他闻到那令他无比熟悉、无比安心的味道时,他的脸上露出了欣喜的表情,“妈妈!”
,他欢欣地叫,细细的嗓音像是一只躲在巢里呼唤父母的小鸟,充满了依恋。
这真让人怪不好意思的,他干嘛每次都要叫他妈妈呢,卡尔在心里抱怨道。
他虽这么想,却没有纠正小怪物的称呼,想来他也是不会改的,他这么对自己说,作一个心知肚明的借口,默许他的亲近。
它们都在这儿,都活着,这已经足够让他安心的了,足以让他容忍一些小小的错误和冒昧。
卡尔把小孩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喂给他面包还有牛奶。
或许是太过饥饿发缘故,小孩几乎是急不可耐地吃了起来,略微锋利的犬牙刮过卡尔的指腹,带来酥酥麻麻的感觉,令其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察觉到口中东西的退缩,小孩下意识像一只小兽一样发出呼噜呼噜的警告声,等到他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做了什么后,赶忙讨好地舔舔卡尔的手指头。
卡尔本人已经被他一连串的动作惊呆了,这这这这简直是不可理喻!
他涨红了脸,一时间无法接受这种别样的亲昵,起身一把把牛奶面包塞进小孩的手里,然后匆匆地摔上房门,逃走了。
小怪物低头看向手里的面包和牛奶,口中仿佛还残存着温度,属于母亲的温度,他把头埋到臂弯里,低低地笑了起来。
当卡尔做足了心理推开房门的时候,小孩已经歪倒在床上睡着了,被子歪歪扭扭地绞着,像一条惨死的蚯蚓。
卡尔叹了口气,心里很复杂,一方面他不想再和它们牵扯上关系,另一方面,他又不忍心让这还孩子流落在外,看看他身上的伤,卡尔的心几乎拧在了一起。
他给小孩掖好了被角,站在床边,有些迟疑。最后他还是掀开了一侧的被子,自己也躺了进去。
等到两个躯体躺在一起,他才发现小孩还只是个孩子、幼崽、或是正在成长的树苗,他有四分之一个卡尔大,呼吸也只有卡尔呼吸的一半响,就连他的头发,也是过分的细软和脆弱。
无疑的,睡着的小孩柔软无害的样子引起了卡尔的感动,多么可爱的小东西啊!他在心里感叹,坚硬的心化成了一滩水,荡漾着,让他几乎忘却了在古堡里的担惊受怕。
他伸出手,仔细地梳理着他的头发,孩子又有什么错呢,他想,他那么可怜,那么无辜,对一切都懵懵懂懂的,任谁来都不能责怪他,更别说他受了那么严重的伤。
卡尔的指腹在孩子空荡荡的眼眶上方停留,虚虚地抚摸,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他的眼睛去哪儿了,卡尔忧心忡忡,急切地想要一个答案。
当然,他现在不可能马上把小孩叫起来问他,他也没有做好准备,还有为他取名的事,到底哪个名字好呢,或许他自己会有喜欢的名字?
伴随着种种思索,卡尔昏沉沉地睡去了。
窗外的月亮恬静地微笑着,似乎乐于见到这和谐的一幕,母子团聚,从此便有了软肋,心软的母亲怎么可能任由自己的孩子流落在外,他要抚养他,要给他安全的避风港,要让他无忧无虑快乐地长大,于是他便被束缚住了,他便会回头,祈求祂的帮助。
他自己给自己套上了枷锁,受了禁锢,再也不能逃脱。
月亮徐缓地散发着辉光,稳操胜券地微笑着,祂已经掌握了人类的狡猾,秘而不宣的奴役的秘诀,孩子是一个好用的工具,母性是一场巨大的欺骗,不必用金钱,不必用爱,人类自发利用这样的漏洞完成了千百年来令人惊叹的一场荒诞的戏剧。在母亲的身份下,原本已然自由的,愿意变成不自由的,原本胆小的,愿意变成勇敢的,原本桀骜的,愿意变成温顺的,它可怕的魔力,掩盖在伟大之名的外衣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