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同他的子民斗殴,这种混账事儿也只有白鹿干得出来。巫郁离亲自把他拎回来,这厮脸上血色未消,愤然道:“你拦着我作甚,爷不把他们的屎尿屁打出来,爷把名儿倒着写!”
“神,他们是您的子民。”
巫郁离苦笑着道。
“儿子还能提着草鞋撵呢,怎么我就不能打他们?”
白鹿怒气冲冲。
巫郁离苦口婆心地劝,白鹿倒先烦了,应付了两嘴,转身就没了踪影。巫郁离看他还在气头上,也不再说什么,偏头问那小巫祝,“神为何斗殴?”
“因为……”
小巫祝结结巴巴,说不出明白话儿来。
巫郁离温声道:“不必怕,从实说来。”
小巫祝嗫喏了一下,道:“因为他们胡乱编造您的谣言,说您以色侍神,才有如今的地位。”
巫郁离愣了半晌,侧过眼,正见黄铜镜里映着自己的脸儿。他想起白鹿出门前说他漂亮,从前是奴隶,日日囚首垢面,不曾修饰形容,入得神殿,醉心神巫功课,政事驳杂,形貌务求端庄洁净。他不明白,原来这般,就算作“漂亮”
么?巫郁离颇有些惊讶,问道:“我好看么?”
小巫祝的脸上一下堆起红潮,偷眼望了下眼前的大神巫,深深虾下腰去,大声道:“阿离大人是小人见过最好看的大神巫!”
说完满脸通红,也不管巫郁离反应,掩着面蹬蹬蹬跑出去了。
那天晚上,巫郁离头一次放下手头堆积如山的简牍,去找白鹿,邀他外出游玩。
“明日蜡祭,阿离同神一起去看驱傩舞?”
“嘁,”
白鹿不屑一顾,“小爷都看了几千年了,无聊。”
“嗯……”
巫郁离低头思索,“那去九垓永夜天看沉星落月?”
白鹿斜睨他,“明儿怎么有空,不用批文了?”
巫郁离淡笑着在他身边坐下,“案牍是批不完的,阿离想同神出去走走。”
白鹿却还要拿乔,“其实最近小爷忙得很,你也知道,我们当神仙的,有很多事儿要做。”
他背着手,一副大老爷的模样,“不过呢,这次小爷就抽空陪你一回。”
这厮成日游手好闲,不是街头斗殴就是蒙头大睡,能有什么正事儿?巫郁离并不拆穿,十分上道地颔首作揖,“多谢大神恩典。”
白鹿大摇大摆跨出门槛,走出几步又倒退着回来,指着巫郁离道,“不许失约!”
“许神之诺,怎敢有违?”
巫郁离笑意融融。
白鹿满意地走了。
从那以后,每日夜晚,白鹿游玩回来,巫郁离便吹着笛坐在神殿门前静静守候。笛声如同飞花,纷纷散进夜色。细碎的蹄声响起了,白鹿踏过苔藓青石,披着满身月光回到神殿。年轻的大神巫抱着骨笛,同他的神一起回家。
好景不长,伏羲得知白鹿降临。黄金大目数次在白鹿神殿开启,伏羲的斥责一次比一次严厉。诸神在云上山间纷纷低语,白鹿倒行逆施震惊诸天。白鹿不愿巫郁离的心血付诸东流,不听诸神百般相劝。终于,九嶷山上伏羲神旨降临天上人间,昭告诸神,讨伐南疆。
戚隐却知道,因果犹如失了缰绳的车马奔袭前行,伏羲要从妖魔人神俱灭的结局中找出一线生机。这一切终将有所牺牲,他选择了白鹿。白鹿形灭,既应照了神隐的命运,也留存了霜雪神心。它将在神墓里渡过三千年的时光,等待未来的戚隐剖胸换心,得到神祇的力量,诛杀巫郁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