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自己谈起这个话题的时候,眼前这位年轻人,颇有一种不屑一顾的表情。
李平安见魏掌柜一直看着自己,颇为无奈的说道,“我等都是升斗小民,岂敢妄议国事,毕竟我们已经拖了朝廷的后腿。”
魏掌柜疑惑道,“何来拖后腿一说?”
李亮哈哈大笑道,“魏掌柜,这你都不知道?衙门里张贴的告示不总是说,咱们大康海晏河清,百姓安居乐业,日子过得都很不错么?”
“可我们这群人连吃饭都吃不饱,岂不是拖了朝廷的后腿么?你跟我们这种吃不饱饭的人谈论国家大事,岂不是找错了人?”
魏掌柜点了点头,他想到过朝廷在岭南的治理存在问题,百姓的日子过得不咋地,但是没想到,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像是李平安这等杀伐果断、颇有心机的年轻人,都对朝廷,对国家大事,处于一种毫不在乎的状态。
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观一叶而知秋,魏掌柜预感,若是真的让南越国得手,指望民间,绝对是没戏的。
在苦笑了两声之后,魏掌柜垂眸继续道,“刚才的事情确实说得有些过于虚无缥缈了,那我们谈一谈衙门,眼下岭南遇到了千年不遇的旱情,大家日子过得确实艰难,平安兄,你觉得衙门该如何治灾,才能让老百姓缓口气呢?”
“缓口气?”
李平安其实懒得说,也不想说,实在是人力有时尽,天意命难为。
在封建时代,朝廷可以做到的事情,其实是非常有限的。即便是大康朝廷政通人和,真心实意抗灾,也未必能做到多好。
但眼下路途遥远,自己坐了人家的车,魏掌柜又诚心问,若是自己一言不,倒是显得自己过于不解风情了。
当下组织了一番语言,看了一眼李云,示意他也跟着听一听之后,这才开口说道,“赈灾救荒,其实对于任何一个王朝来说,都是老生常谈的话题。其实,在某看来,只要衙门存在,稳定地方,打击不法分子,便能维系一个基本,灾荒来时非常痛苦,但也不至于非常痛苦。”
魏掌柜点点头,李平安的意思他很清楚,维系地方稳定,这是眼下最重要的。
老百姓有一句话,叫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
其实意思很明白,就是太平世道,怎么都好说,可是天下一旦乱起来了,人命就会比草贱。
“平安的兄弟的意思是,衙门要尽可能地维持稳定,打击盗贼、山匪,甚至说越境的南蛮,还地方一个稳定吗?”
“这件事情其实挺简单的,刺史府已经下定,让尉迟将军加大清扫力度,同时已经奏请朝廷,成立地方团练,允许岭南道的百姓,结社自保了。”
“就这?”
李平安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旋即洒然道,“韩非子曾经说过,能去私曲,就公法者,则民安国治。用咱们老百姓都能听明白的话说,就是治国先治吏,吏治清,则天下平。朝廷想让衙门维持地方稳定,单凭派三五个将军,杀几个流寇,灭几个杀贼是不管用的。”
“人穷就吃不饱饭,吃不饱饭就会被逼得造反,全天下的老百姓多如牛毛,匪寇亦然,你能杀得光吗?况且现在南越国虎视眈眈,一味地派兵镇压,甚至会逼着很多人倒向南越国,这反而会适得其反。”
说着,李平安敲了敲茶桌说道,“你是大地方来的,肯定见过好地方的日子,那边儿的官员怎么样,我想你心里很清楚。起码不会跟周县尉一样,没有明确的证据,就随便抓人吧?这种腌臜之徒,一日不除,百姓就跟油锅里的鱼儿,早晚都被祸害死。”
“其实,百姓们的死活,像是魏掌柜这种人完全不用在乎!你们因为是高门之后,岭南道没有油水,完全可以去其他地方快活。”
“可是你知道吗?这岭南之地,是一处好地方啊,别看他现在闹灾,但是谁知道他几年之后,会不会变成鱼米之乡呢?”
“况且这里,是老祖宗们,披荆斩棘打下来的地方,为什么要好端端的看着他民生凋敝,日渐被南越侵袭呢?”
李平安眯缝着眼睛,忍不住长叹一声。
他仿佛看到了一群野猴子,拿着刀枪棍棒,冲到了自己的家园,烧杀抢劫。
岭南现在虽然对于大康不重要,但是少了岭南,大康可就是南北受敌,日子再也安生不起来了。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再这样下去,大康的岭南道,真有可能成为南越蛮子的地盘!”
李平安说到此处,忽然意识到自己说的有点多,抬了抬手,歉然的说道,“抱歉,其实我说的有点多了,你只是一个掌柜,其实您更在乎的是怎么赚钱,不是么?”
“平安兄,你小觑魏尚了,被家族配在岭南来之前,我也是个意气风的书生呢!”
话音落下,魏家掌柜掀开车帘,对着赶车的伙夫说道,“能不能行了,我还能不能吃上李兄家的乌鳢了?快一些!快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