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郎君颠颠奔了进来,将食材一股脑垒在灶台上,“我回来了!这是遂宁邹和尚的秘制石蜜,专人从剑南运来的,听说长安的贵人最好的就是这一口。还有生姜,是咱们这条巷子口那位张老太送给我的,她晓得我买姜是做糖吃,心里觉得好奇,只叫我们做好了也与她一些,这些姜便送给我们了。”
占摇光点头,将石蜜放入釜中,偏头同占隐元道:“我在那边放了个案板,你帮我把这些姜切成末子,我一会儿用。”
“好……”
占隐元并无不愿,只有些好奇,“可十3兄你怎么不自己来?要送给那位娘子的东西,你不应当亲力亲为么?”
占摇光背对着他,将铁钩固定在墙上,淡着声音道:“我这处还有别的事做。”
“……我不信。”
占隐元同占摇光一起长大,光听他声就能知道他是如何想的。
占摇光挂好铁钩,面无表情转过脸:“那你非要听我说,是我不想生姜沾手,回去遭她嫌弃么?”
占隐元瞠目结舌,大声叫嚷:“十3兄,你好矫揉、好造作!那你头上包的那玩意儿,不会也是怕火燎了你头,再招那娘子嫌弃吧。”
占摇光又冷笑一声。
姜糖这物什,最初是从凤凰那一处几传到他们这边的,要做起来并不难,只将石蜜熬成蜜稀,再以姜末佐之,热融在一处后稍凉,再借由此时韧劲用铁钩拉成长条,用剪子一一剪成小块便算成了。
占隐元小孩儿心性,不知轻重地买了一大堆东西回来,占摇光做到最后,两条臂膀都酸脱了力,竟做出满满3大罐。
占隐元乐颠颠分配:“一罐十3兄你带回去给那位姊姊,一罐我拿去送给巷口张老太,另一罐我便自己留着,没道理我帮了十3兄你这么多,连一罐糖都分不到手。”
占摇光浑不在意,挑了一罐糖块模样最端正漂亮的,正预备离去,走到门前,他忽而回身,看向占隐元。
“小十五,你在长安待了这些天,有没有听说过长安近段时间有什么节日?”
占隐元想了想:“倒还真有个,听说他们大历人的千秋节快到了,是庆祝他们皇后殿下的生辰,过两天城中要办灯会呢,便连乐游原也向百姓大敞,任由玩乐……”
少年双眸忽亮:“刚才余下的那些钱,你拿些出来,便替我赁辆马车,我到时要用。过两天我再来一回,车夫由我亲自挑一个。”
占隐元小鸡啄米似地点点头,心里悄悄一算,赁一夜的车和车夫要不了几个钱,说到底还是他赚得多。
小郎君两颗眼珠滴溜溜一转,笑容更加真诚。
送走占摇光,占隐元悠悠迈着步子,往嘴里喂了一颗姜糖,果然还是他记忆中辣甜辣甜的讨厌滋味。
他撇嘴,用牙将糖块嚼碎,渡劫一样生咽了下去。
正在这时,门处传来一阵咯吱声,他以为是占摇光去而复返,喜滋滋转过身,下意识道:“十……”
话未吐全,便见进来的人是占青几人,占隐元面色突变,强硬转了话头,干巴巴道:“是、是占青姊姊和各位阿姊阿兄回来了啊……”
占青颔,边往院内走,边道:“原是我们跑去平康坊,那里的人见我们一队人来,以为我们是来寻麻烦的,问什么都是一问3不知,现下只好待到晚上,等他们开门营生时,乔装一番自己进去寻了……”
说到这处,占青鼻尖一耸,凭空嗅到股子辛甜气味。
她不由眉尖一蹙,道:“这是什么味道?小十五,你做姜糖吃了?”
占隐元此刻神思紧绷,只能顺着占青的话往下接:“对、对,是我做的,就是我做的,我忽然惦记起这口滋味,于是买了糖熬成浆子做的……”
他将糖罐子递到占青跟前:“占青姊姊要不要尝尝?”
占青点点头,从中捡了一块喂到口中,正预备往堂屋中走时,眸色忽而一凛,目光射向占隐元。
“不对!做姜糖要恁大气力,你一个孩童是绝做不成的,难道……十3他来过了?”
占隐元脑中一白,但占青尚不待他反应,提腿就往屋内而去,待翻遍了仅有的几间房后,并未现占摇光的身影。
占隐元悄悄松了口气,旋即理直气壮道:“看吧,我说没有就是没有,这糖就是我自己做的,你们少瞧不起人了!”
占青并不相信,有心诈他:“是么……可既然这样,院中又怎会有一只男子的鞋履!”
占隐元起初的确一慌,但很快便确信,他十3兄那样聪慧,绝不会犯如此失误,因而迅整理好心态,强忍着额上汗珠,铿声道:
“绝无可能!定是占青姊姊你看错了!”
占青又踱了两步,忽然招来一个儿郎,低声说了两句什么。
那儿郎点点头,进里屋抱了张画出来,一展开,赫然是一张宝相庄严的神女绘像。
“小十五,刚才说的这些话,你敢当着蝴蝶妈妈誓吗?”
占隐元双膝一软,终于噗通跪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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